“可是我们性格上弱点甚多。”
“比起男性高尚得多了,”晨曦评判道,“奇是奇在地球上除了少数突出的男性外,一般普通男人好似无甚作为,随便做一份无关轻重的工作,养活自己,已经满月复牢骚。”
日朗想到岑介仁,不禁笑得弯腰,继而叹息。
“地球女性是很吃苦的。”
车子驶往郊外,道路开始偏僻。
“请往右转。”
“是。”
“前面有一模一样的两条叉路,仍然转右。”
日朗问:“你在地球上的经历,不算愉快?”
“他叫我再给他一点时间,可是我不得不走了,我导师催我交卷,家人想念我。”
“你的选择正确。”
“但是我对与他共度的良辰美景无限思念。”
日朗“嗤”一声笑出来,“恕我直言,地球人还有什么新鲜伎俩,不外是在晨曦或黄昏里喝香槟跳舞之类。”
晨曦睁大了眼,随即叹口气。
“是,但是我觉得很有味。”
“你把那一套带回家发扬光大不就行了。”
“不同的人,不同的感觉。”
日朗问:“转左还是转右?”
“一连七个弯,均住右转。”
“你家在哪里?”
“不远之处。”
“能告诉我吗?”
“你可听过天秤座?”
日朗吸一口气,也许晨曦说得对,不算太远,在春季晚上,天秤座四颗大星可以用肉眼看得见,它的右边是处女座,左边是蝎子座,每年到了秋分,太阳进入天秤座,日夜均匀,故名天秤。
日朗到这个时候才开始觉得无比困惑:“你们在地球上毫不忌讳地来来去去,有多少日子了?”
晨曦讲得比较含蓄:“地球上各种现象一向是大家研究的目标。”
“为什么,因为我们落后?”
晨曦笑,“你们心不在科技发展,故成绩略差。可是也有很多地方值得我们借鉴,譬如说,你们是那样懂得享受生活。”
车子转到第七个弯,在车头灯照明下,面前忽然出现一小块草坪。
“到了。”晨曦说。
“航天器呢?”
晨曦着一看时针,“接应飞行器过十分钟就到。”
“飞船停在何处?”
“云上。”
日朗大奇,“地球各航天组织可知道你们踪迹?”
“双方是绝对有默契的。”
“可是各国从不向人民公布。”
“以免引起不必要恐慌。”
“恐慌?”日朗摊摊手,“我会尖叫奔跑向你扑杀吗?”
晨曦凝视日朗,“如果我不经意露出本相,你可能会害怕、逃跑。”
日朗苦笑,“信不信由你,我见过更可怕的人与事。”
“真的,”晨曦说,“若干地球人露出原形,丑陋无比。”
“大家都是靠皮囊及表面工夫遮遮掩掩罢了。”日朗讪笑。
“日朗,听着。”晨曦忽然正经起来。
“是,请吩咐。”
“日朗,别的我做不到,但是我可以赋你在时间隧道随时出入的本领。”
日朗一呆,“那有什么好处?”
晨曦微笑,“怎么没有好处?你可以重新回到生命中最快乐的一天去,重温旧梦。”
日朗问:“只是那样?”
晨曦见她一点也不稀罕,不禁啼笑皆非,“凭人类的科技,再过两个世纪都办不到呢。”
日朗大感不解,“在自己过去的生命岁月里进进出出,有什么意思?”
晨曦蹬足,“为期三个月,三个月内你可以回到过去任何一天里,进出随意。”
她忽然伸出手,替日朗手腕扣上一只镯子,“但,你不能跑到别人的生命里去,你也不能改变一切已经发生之事。”
日朗大笑,“啐,那我回去干什么?”
晨曦看着她,“你总有比较快乐的一天吧,再活一次,有什么不好?”
“谢谢你,晨曦,但我可能用不着这一件法宝呢。”
“还有——”晨曦还想说些什么。
这时日朗已经听到一阵轻微“嗡嗡”声。
“日朗,再见。”
日朗问:“我们有可能再见吗?”
“或许永不。”
“很庆幸可以认识你。”
晨曦与她拥抱一下。
日朗爽快地掉头就走。
她听到飞行器接近的声音,以及引擎喷向地面的热量,终于忍不住,回头望,但她只看到草地被压扁部分形成一个圆型图案,而晨曦与她的飞行器在短短几十来秒钟内已失去踪影。
她是唯一为她送行的人。
真没想到焦日朗会结交一个异乡人为朋友。
日朗回到车内,驶入市区。
抵达办公室的时候,曙光甫现,天空呈鱼肚白。
日朗揉揉眼,疑是做梦。
但是一天工作已经展开,她也开始小跑步,在写字楼里扑来扑去,有时急得头昏,所以嘴里总含着一小块巧克力糖,增加体能。
偶尔有一分钟空档,她也会想:多没意思,每天重复同样的琐事,做来做去做不完,可是不做又不行,做了多年也不见成绩效果。今天洗完头明天又脏,洗头水用完又得重买,若不是为了老的小的,多活三十年少活三十年也没有分别。
岑介仁母亲去世,日朗也跑到岑家帮忙,老人真争气,星期三还在处理家务,星期五就去世,只在医院耽了三十多个小时。
床上还搭着她前两日洗净的替换衣裳,桌上放着未看完的报纸,办完事肚子饿,吃的是岑母煮的咸蛋。
说也奇怪,同样的事对焦岑二人却有不同的反应。
日朗经过此事,更加对世情看淡,只觉事事无所谓,并不想争。
但岑介仁却说:“当然要趁活着挣更多吃更多,好好享受,不枉来这世界一趟。”
所以日朗觉得他俩已经完全失去沟通。
中午太阳隐隐约约出现一会儿,接着又下起雨来。
日朗想:晨曦不知到家没有?
她举起手来看表,这时又看到腕上那只陌生的时计。
科学越是先进,仪器越是简单。这只时计,看上去同腕表没有什么差别,但已经可以控制时光隧道的出入口。
日朗苦笑。
据晨曦说,三个月内,她可以随时进出前半生过去的岁月,重温旧梦。
为什么限时三个月?
可能是因为九十个日夜之后,时计能源会告用罄。
日朗蠢蠢欲动。
这真是一个人罕有的奇迹,可惜她只能回到自己过去的岁月里去;否则,她愿意到别人的生命去浏览参观。
回到什么阶段里去好呢?
日朗沉思,有哪些日子,是值得再活一次的呢?
这个时候,“咚”的一声,有人推门进来。
日朗定神一看,是她的好友范立轩。
“咦,你怎么来了?”
立轩坐下,用手掩着脸,“路过。”
“你看上去需要一杯咖啡。”
“最好有杯还魂酒。”她叹口气。
“发生什么事?”
“升职名单发表了,上面没有我。”
“应该有你吗?”
“工夫人情,样样做足,等完又等,结果落得如此下场。”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你没听过吗?”
“他人好似永远得心应手。”
“立轩,各有前因莫羡人。”
范立轩紧紧握住日朗的手,“我真想同自己说,这是一个噩梦,醒来之后,我才二十二岁,青春年少,大把前途,父母爱我,我没有焦虑。”
日朗的心一动,“你的确有一个快乐的青年期。”
立轩低头不语。
“立轩,今晚到我家来,我们秉烛夜谈。”
“有什么好谈?不外是苦水罢了。”
日朗瞪她一眼,“你想干嘛,秉烛夜游?”
范立轩已经站了起来,“谢谢你的咖啡。”
“你觉得怎么样?”
“只有两个做法,一:另谋高就;二:若无其事。”
“立轩,祝你幸运。”
“生活真正乏味。”她感叹。
“今晚来我家,我会做正宗咖哩。”
立轩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