蓓云立刻说:“周至佳的事同周至佳谈得了,我叫巫蓓云,与我谈周至佳,于事无补。”
年轻左碧颜退后一步,吃惊地说:“我要跟周至佳结婚。”
蓓云看住她,“那又何必与我商量,我可不能娶你。”
左碧颜瞪着巫蓓云,呵这个女人不平凡。
蓓云正欲夺路而走,左碧颜跨出一步阻止她,一边说:“我支持周至佳要一个孩子。”
蓓云不得不说:“他一定很高兴。”
左碧颜到这个时候不得不服输,她也不是没有风度的一个女子,退开一步,让巫蓓云过去。
蓓云擦身而过,本来要迅速离开是非之地,终于忍不住再看左碧颜一眼,仍然认为有那样好的皮肤真是难能可贵。
蓓云不知道左碧颜心中十分惭愧,深悔不应把她视为一个过时的女人。
巫蓓云冷静、客观,一定非常能干,也比想象中年轻,涵养工夫之佳,已臻化境。
很难匹敌,左碧颜承认该次行动不幸辱命。
她所不知的是,巫蓓云才走到角落,已经垮下来,浑身冒着冷汗,脸色骤变,背脊也佝偻,双手撑着墙壁,才支持得住不倒下来。
喘息半晌,才抬起头来。
毫无疑问,世风日下,从前,巧取豪夺者尚有羞耻之心,今日,偷了人的东西,还要骂人。
回过气来,蓓云看到角落有一具公众电话,她苍白地走过去,掏出角子,拨一
0三三号。
电话只响了两声,便有人来接,她认得那把永远温柔的声音:“好吗,多谢来电,我此刻不在家,但会立即在最适当的时间复你,请留下通讯号码。”原来是录音,蓓云没有说话,颓然挂上电话。
可想而知,也许年轻人对每个人都说同样的一番话。
蓓云离开那座豪华商场的时候觉得已经老了十年,走过镜子的时候,她没有把自己认出来。
第四章
小云比她早回家。
她一见母亲便迎出来,“妈妈,爸爸把一切都同我说清楚了。”
小云反应奇突,她脸上显示兴奋神色,巫蓓云一时无法测度周至佳对女儿说过些什么。
“爸爸说我们家可能会多添一名成员,”小云十分高兴,“他是我弟弟。”
蓓云冷淡的说:“他有没有说将由谁来孕育他?”
“有,爸爸打算自己来,他会向大学告两学年假。”
蓓云意外地一怔,没想到周至佳对女儿这么坦白。
“妈妈,你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蓓云板着面孔,“你忘记余小明个案了。”
“那不同,”小云十分乐观,“余小明的父亲是一个很坏的例子,我爸爸的能力比那个人高许多。”
“我不赞成。”
没想到小云头头是道的劝起母亲来,“妈妈,你已经有我,但是爸爸却没有属于他的孩子,也许他也应该有一次机会。”
“男人在家生孩子,多窝囊。”
“他不怕尴尬,有什么关系?”小云大惑不解。
小女孩还不知面子为何物。
蓓云说:“况且,我已不能爱第二个孩子,我全副精神已放在你身上。”
小云看着母亲,勉强笑道:“妈妈每次这样说,我都觉得有沉重压力。”
“什么?”蓓云几乎没跳起来。
“我怕你对我的期望过高,我做不到你预期中那么好,使你失望。”小云的声音低下去。
蓓云十分震惊,“我可从来没有遇过你上进。”
小云冲口而出:“可是自你眼神表情中我看得出你付出多,期望亦高。”
我的眼神,蓓云伸手去模自己的眼睛,真有这种事,她无意中已经给女儿无限压力?她还一直以为做她的孩子最最自由逍遥,因为她这个母亲至通情达理,没想到小云另有感受。
小云看见母亲脸色骤变,连忙救亡,“你仍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别给我同情分。”蓓云勉强地笑。
“妈妈,我肯定你会爱弟弟。”小云与她父亲站同一阵线,“爸爸希望得到你支持。”
蓓云苦笑,“再来一次?我是那种至讲亲力亲为的人,三更半夜起床数次喂女乃到天明,我不信任机械人,太辛苦了。”
“嘘,妈妈,当心爱玛听见。”
爱玛早已听见,嘟嘟嘟走过来,“我承认机械助理良莠不齐。”
蓓云苦笑:“有些太太最倚赖机械人,又有些把孩子交给政府育婴机关,我却不舍得,当年请了长假照顾小云,不但筋疲力尽,经济上损失也实在不菲,至今犹有余怖,不能再来一次。”
爱玛点点头,“这是你的心理障碍,你不该将不能承受的压力加诸己身,一个人应当量力而为。”
小云讶异,“爱玛,你多么智慧。”
爱玛又嘟嘟娜退下,它比许多真人更知情识趣。
蓓云对女儿说:“我不是抱怨,对你,再苦也是责任,我只是不愿来第二次。”
小云看着母亲一会儿说:“只是责任,不是乐趣?”
蓓云拍拍女儿肩膀,“将来你也会有孩子,个中滋味,自然有所了解。”
小云笑答:“胡小萱说她才不会要孩子。”
这么早已经谈到成年后的大事了,后生可畏。
“你呢?”蓓云十分关心女儿前途问题,趁机发问。
“我很喜欢小孩,但是,我同小萱说,这件事要稍后再谈,而且,妈妈,我想我不会像你那样亲手带,太耗精神了,不如与先进设备分担任务。”小云把事情分析得头头是道。
蓓云莞尔,理论同实践一向有个很大的距离,只是她不想过早扫小云的兴,这个问题直押后再讨论。
“爸爸问,他几时可以回来?”
呵,现实问题永远逼人。
“爸爸说,你是爱他的。”
电话铃响了,蓓云中止与女儿对话,揿下按钮,只听得那边说:“一0三三号复电。”
蓓云呆住了,做不得声,他不可能知道她找过他!
“你找我,定有急事。”
他又从何处获得她的通讯号码?
“要不要出来谈谈?”
蓓云清清喉咙,“现在,现在我走不开。”
“关住自己,没有好处。”他轻轻的说。
罢在这个时候,小云过来问:“妈妈,是胡小萱找我吗?”她冒失地取饼话筒。
蓓云抬起头来。
小云说:“咦,没有声音,一定打错了。”
或许,只有她才听到他的声音。
蓓云发呆,她始终怀疑年轻人并非真的存在。
“妈妈,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爸爸见时可以回来?”
蓓云月兑口说:“这原是他的家,他要回来,即可回来。”
门铃响起,自有爱玛去开门。
机械人的感应器不一定靠得住,时常有开错门的事件发生,蓓云急急问:“谁?”
爱玛答:“余小明与他父亲。”
“呵,请进来。”
余小明长胖了,笑嘻嘻,衣着脸容也算整洁,见到蓓云,亲热地迎过来拉手。
蓓云忙道:“余先生你身子不便,就不用客气了。”
余君已大月复便便,动作比较缓慢,“我特地来道谢。”
“生活已改善了吧?”
“好多了,顺带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小明的母亲已决定回家。”
蓓云一听,由衷地替他高兴,“那真的太好了。”
余君略为腼腆,“家里少了她真差天共地。”
不知怎地,在这个当儿,蓓云忽然想起一部叫《镜花缘》的书里记载的故事。主人翁漫游到女儿国,那里的男人,留着胡须,但是主持家务、绣花,并且怀孩子。
蓓云此刻的感觉突兀,她可以接受女儿国里的陌生人,但不是她丈夫周至佳,她的神情因此呆滞起来。
而余君却以为她疲倦了,生活好转,他比较识趣,于是说:“巫女士,我该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