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孩子,唐隽芝也可以活得充实热闹,在本市,同志以万计.游罢世界再觉无聊,大不了从头去读大学。
罢想唤醒小东西,翠芝回来了。
两母女打过仗似的,不过从她们的笑容看,肯定是胜仗,小小梁芳菲已成功踏出第一步,将来肯定会做一个能干的女性,去为那头幸运的夫家卖命,正像她母亲。
“来,”翠芝兴致勃勃,“一起去喝下午茶。”
隽芝举手投降,带这一对宝贝出去逛街?顿时沦为保母,省省吧,她才不耐烦一路为小孩斟茶倒水抹咀上洗手间。
“我走了,”隽芝拢拢头发。
“你反正要吃饭,叫易沛充一起来。”
“咄,鱼子酱,香傧,什么都是一餐。”
“上了年纪你就知道。”
“我们这一代女性,吃了这样咸苦,才不用担心会活到耄耋。”隽
芝笑咪咪。
“啐,你这张乌鸦嘴,我可是看到两个女儿结婚生子才肯离开尘世。”
“那你努力活下去吧。”
第二章
真没想到一旦有了孩子,连死都不敢死,可怕
隽芝如释重负,开着小房车嘟嘟嘟驶回家。
路上忽然得到灵感。
下个月得交稿,老总指定要先写妙方系列,小孩那样讨厌,写虐儿三百妙方,同他们斗个你死我活。
隽芝兴奋地按响喇叭。
就写他们好了
得来全不费工夫,三百条不够,还有四百条,五百条。保证满意,一直对付到他们成年,满十八岁。
序言上写:仅把这本小书,献给(一)疼爱孩子(二)痛恨孩子的人,如果孩子们于你无关痛养,那么,这本书不属于你,请改阅爱情小说。
就这么办。
隽芝愉快地窃笑起来。
她对幼儿们的恶行素有研究,大姐筱芝那边清一色三个男孩,分别十岁八岁六岁,看见她都有恐惧,隽芝绰号,孩儿克星,当之无愧。
回到家中,隽芝匆匆赶入书房,挥笔直书;虐儿一千零一妙方,如何应付顽童,以及防止他们变为顽童,尚未论及详情,已经笑出眼泪。
易沛充来接她出去晚餐,一见斗大的标题,吓得哗一声。
“这种黑色幽默会招致家长反感,编辑一定抗拒。”
“总得有人教训教训他们。”
“你是现今世上唯一针对幼童的知识分子,”易沛充不满,“而且一天比一天认真。”
“因为他们日越放肆。”
“我一点都没有这种感觉。”
隽芝温和的答:“因为你对他们没有研究,我有。”
隽芝亲眼看过三个月大的幼婴哭泣之前先用眼睛溜一溜环境:妈妈在,放声大哭,妈妈不在,呜咽两下作数,不是亲眼目睹,简直不会相信此乃真人真事。隽芝的外甥,不论男女,部是这么顽劣狡黠。
“我相信你有实际经验。”
“当然。”隽芝胸有成竹。
闹得最厉害一次是同筱芝的大儿与二儿斗,那两个孩子运动回来,一身污秽臭汗,任得母亲哀求,不肯洗澡,只管捧住冰淇淋吃。
隽芝见大姐如此儒怯无能.受尽欺侮,恶向胆边生,用尽力气,把那两兄弟拖进浴室,二话不说,开了莲蓬,连衣带人,照头淋得他们号淘大哭。
事后绝不懊悔冲动冒失,拍拍手,说:“痛快,同洗车淋草一样。”
也真趋效,以后谁敢不洗澡,筱芝只需一声咳嗽,“那我去请教小阿姨看该怎么办”,那三个儿子立刻乖乖认命服输。
筱芝对妹妹感慨,“你看,不需后母后父来虐待,已经这样,他们就是怕凶。”
这是人类至大的弱点,神鬼怕恶人,柿子拣轻的捏,因此做人一定要坚守立场;永不退让。
把应付孩子那一套玩熟了,拿到社会来对付成年人,一样收效。
首先,摧毁他们的自尊,使他们失去自信,然后、简单地发号施令,叫他们不敢不从,目的已经达到一半,这是上一代育儿妙方,许多专制政权,亦依照这个单方办事,
无往而不利。
易沛充见隽芝得意洋洋,因说:“看情形你是跟他们耗上了。”
“我才不,我那两个不成才的姐姐才同他们没完没了。”
单身,多痛快,无牵无挂,他俩跑到日本馆子坐下,才叫了菜,邻桌来一对年轻夫妇与两个孩子,隽芝立即召领班换台子。
“隽芝。”
“一下子他们就要尖叫摔东西,我耳膜受不了。”
偏偏那两个孩子不争气,果然就叫起来,争个不休。
隽芝同易沛充道:“藤条一下去,马上收声。”
易沛充只有摇头的分儿。
“没有藤条,没有家教。”
“再说下去,我的爱许有转移。”
隽芝笑嘻嘻,“怎么我感觉到好像有人恐吓我。”
还是外国人的作风值得效法,他们严格地把成年人与孩子们分隔,所各有各活动范围,互不侵犯,举个例,公寓房子出租时大字标明:婴儿免问,先小人后君子,夜半号哭,扰人清梦,大忌。
不比华人、到那里都抱着孩童,同甘共苦,看戏、饮宴、逛街、打牌,孩子就在一角自生自减喧哗增加气氛。
筱芝特别喜欢把她的宝见当现款似带身边,照顾不来,把保母也叫出来,人强马壮,浩浩荡荡,隽芝几次三番求饶:“把他们清清静静,留在家里打个中觉岂非更加有益身心?”
不行,那是她的孩子,每一个家有那个家的家法。
结帐的时候隽芝听侍应生抱怨:“倒翻了三杯汽水,似小魔君般。”
隽芝朝沛充投过去胜利一眼。
沛充低声说:“有些孩子还是可爱的。”
隽芝拍拍他肩膀,“你小时候一定异于常儿,与众不同。”
易沛充悠然说:“孩子像你,或像我,都不错哩:品格正直,相貌端庄,身体健康,读书成绩够标准,工作上亦获赞赏,夫复何求。”
隽芝凝视他,“但是,你快乐吗?”
难不倒易沛充,“我心情愉快时占多数。”
隽芝不语垂首。
“你又有什么心事?”
隽芝拨开头发,“满头华发。”
易沛充嗤一声笑出来,“是工作压力嘛?待你著作满百部庆功宴时,岂非鸡皮鹤发?”
隽芝蹬足,“你从来不会纵容我一下。”.
沛充搂着她,“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孩子,你吃醋,你怕他们抢掉你风光,你自己长不大,唐隽芝本身还是个孩子。”。
隽芝不得不赞叹地说:“易老师,真没想到你这样了解我。”讲的当然是反话。
那一夜她特别累,写了三两行字便支撑不住,蜷缩到床上去。
不知道写作人的梦是否特别多,隽芝又一次梦见了亡母。
在隽芝心目中:母亲永远年轻秀丽。
她坐在床沿对隽芝笑呢。
“母亲。”隽芝落下泪来。
“隽芝,我真替你高兴,你终于也有后代了。”
“我?”隽芝拾起头来,吓一大跳。
“是呀,”母亲声音充满欣喜,“你怀了孩子。”
“不,”隽芝恐惧,“我没有,我没有。”
母亲似乎诧异了,“隽芝,我以为你会高兴。”
隽芝歇斯底里大叫,“不是,不是,你弄错了,你弄错了。”
她骤然惊醒,一身冷汗。
看一看钟,才一点多。
她颤抖着手拨电话到翠芝家,接线人却是二姐夫阿梁,他存心挡驾。
“半夜三更,翠芝已经睡下,她累了整天.没有要紧事,也就不必唤醒她,你说是不是,明早人人都要上班。”
“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隽芝诉苦。
“隽芝,你应该找易沛充谈。”阿梁提示她。
“沛充不会明白。一
“使他明白,你一定有办法。”不知恁地,几乎所有姐夫对小姨都有点嬉皮笑脸,阿梁亦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