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琦看看她笑,“服、服、服。”
好胜心数十年不变。
不过如今已进化为搞笑的题材。
她俩各自回舱,略事休息后,约同小冰一起午膳。
正谈笑间,忽见落地长窗外有一架直升机降落在甲板上,直升机身有一个红十字。
“嗯。”求真说,“有乘客病重,由直升机载返诊治。”
小冰金星火眼地看着担架抬出来,忽然霍一声站起来,“病人是许红梅。”
求真双眼略慢,却也已经看到担架身边一个玉树临风似的身型正是列嘉辉。
求真连忙丢下美食,奔往甲板。
已经来不及了,医务人员、病人,连同家属,一起上了直升机,在空中打了一个圈,便向岸边飞走。
疾风打得求真衣履尽乱。
小冰望着天空,“你说怪不怪,她才要开口,就遇上急病。”
琦琦喃喃道:“希望她有时间把她的故事说出来。”
求真到船长室去兜了一转。
“心脏病。”
琦琦说:“那很简单,换一颗就是了。”
“已经是人工心脏。”
“再换。”
小冰说:“嗯,人类的寿命可以无休止延续下去,直至本人厌倦为止。”
琦琦忽然笑,“旧三年,破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求真再也不会放弃讲笑话机会,“你还修理得不错呀。”
求真又说:“船上几个年轻小伙子一直盯着你。”
船将泊岸,年轻人问琦琦要通讯地址。
琦琦只是推搪。
也难怪,皮相虽然秀丽灿烂,心事却已开到荼藦。
求真揶揄琦琦,“为何不把姿色善加利用?”
琦琦感喟,“早知今日不必多此一举。”
求真却又安慰她:“不妨,你不会比我更笨,多少人在《宇宙日报》弄到一则专栏,乖乖隆哟咚,不得了,利用官交际应酬、耀武扬威、自吹吹人、歌颂祖国、造谣生事,还有,收受利益,大做广告。我只利用过专栏收稿酬,很窝囊吧。报馆一直嫌贵,也嫌我不识趣,太没有办法了。”
琦琦反而笑出来,“嘿,至高至纯至清的果然是你。”
“咄,”设想到求真是认真的,“我所说均系实话,这是我做事一贯作风,并不希祈你称赞。”
“既然如此,何必诉苦。”
“是,你说得对,我还不是圣人,歉甚。”
小冰这时诧异曰:“两个女人聊起天来,真可以谈到天老地荒,宇宙洪荒。”
温馨一如老好从前。
“小冰先生,船泊了岸,我们立刻联络许红梅女士。”
“假如她还在人世。”
求真打一个哆嗦,“不,她一定活着。”
小冰苦笑,“这恐怕不是由你决定的事呢!”
求真问“小冰先生,船上相遇,不是偶然吧?”
小冰答得好,“过了二十一岁,还有什么偶然的事。”
琦琦代为解答:“这几十年来,小冰一直跟着许列两位。”
“却没有上去认人。”
小冰模着面孔,“没有颜面。”
求真笑。
“我想告诉他们,原氏已经出关,医术亦已精湛过从前百倍,我愿意再替他们与原氏接触。”
“去,一上岸就做。”
船终于泊岸了。
下船时求真松了一大口气。
“再过二十年,也许我会甘心被困在一只豪华船上,此刻心还野,还是觉得坐船闷。”
小冰说:“连我都无心欣赏风景。”
第二天小冰便找到列嘉辉。
“他已返家,许女士住院期间,他天天侍候在侧。”
求真心念一动。
母慈子孝,也自有个限度,二人如此情深一片,更像一对情侣。
“许女士救回来了,全身血液系统几乎都已更换,医生不表乐观。暂时性命无碍,可是生命时钟不知几时停顿。”
求真说:“我去看她。”
“你要事先申请。”
“没问题。”
三天后,求真得到答复,许女士愿意见她。
与她联络的是列嘉辉本人,他谈吐有礼,十分客气,“卜小姐,她大病尚未痊愈,只能略谈几句。”
“我明白。”
第三章
第二天早上十时,求真已经抵达医院。
求真好久没如此精神,她睁大双眼,全神贯注。一如体力全盛时期充当见习记者。
许女士躺在空气调节的病房中。
房中气温、湿度、光线全由人工控制,空气里还加上一股令人愉快的清新剂,闭上眼睛,仿佛置身在春日的草原上。
许女士醒着,看见求真,牵牵嘴角,“我们有约会。”
求真点点头,有点为难。许女士的身躯已接到维生系统上,怎么还有力气叙述她的一生?
信不信由你,说话需要很大的力气,人若知道讲话得费那么大的劲,人就不会发表太多的意见。
只听得许女士说:“力不从心……”
求真安慰她:“慢慢说不迟,我们有缘分,你一定可以把故事告诉我。”
“据一位著名编剧家说,任何故事都可以三句话交待。”
“你的故事呢?”
“我的故事很简单。”
“能用三句话告诉我吗?”
许女士微笑,“我们相爱,但是时间总是不对,十分凄苦。”
啊,单听这三句话,求真已觉哀怨缠绵。
“但是,你们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吗?”
“我们贪婪,我们不愿分离。”
“无奈上天给我们多少我们就得接受多少。”
正谈得投契,打算一直说下去,看护进来,“卜小姐,时间到了。”
求真盼望地看着许女士,“我明天还能来吗?”
“看,人人都想得到更多。”老人家芜尔。
求真腼腆,“追求更多更好是人类天性。”
“我谅解你的天性,不过我的情况不宜见客。”
看护在一旁杀风景地催,“卜小姐。”
许红梅撑起身子来,“去,同嘉辉说,叫他把我的故事卷一给你。”
求真大喜,“你己写妥自传?”
看护忍无可忍,是仰手来拉求真的手臂,她很用力,一下把求真挟持出房。
求真自知不当,还得向看护道歉。
她兴奋得双耳发烫,立刻着下去找列嘉辉。
都会虽大,即使住着上千万居民,真要找一个人,却还不难,况且求真并不想独吞许红梅的传记,她马上与小冰联络。
沙龙一般好去处的小冰侦探社早已关闭,令卜求真啼嘘。
此刻小冰住在郊外酒店式别墅里。
求真赶去见他。
半路上她已经与小冰通过话。
“小冰先生,请把列嘉辉行踪告诉我。”
“他应该在家,你试一试夕阳路一号。”
“他不用上班?”
“列氏无业,他自从大学毕业之后,一直陪伴许红梅。”
“什么?”
“以现代标准来说,实无出息,可是在那个时候,他会被视为情圣呢!”
“夕阳路与你那里只隔一条公路。”
“你可以顺时到我这里来。”
“我正想见琦琦。”
“你错了,琦琦从未试过与我同居。”
“我并没有那样暗示。”
“少废话。”
求真把车子驶到夕阳路去。
来开门的是一位男仆。
求真不待他开口便道:“卜求真找列嘉辉。”
男仆人进去通报。
不到一刻,列嘉辉迎出来见客。
在家,他穿着便服与一双球鞋,头发刚洗过,有点蓬松,伸情略为憔悴,但他仍是一个美男子,无论作什么打扮,看上去依然赏心悦目。
这样好相貌的人绝对不多,最难得的是他毫无骄矜之态。
幸亏求真年纪已不小,定力十足,故可以实事求是,“列先生,许女士说,让你把卷一给我。”
“她关照过我,”列嘉辉有点为难。
求真说:“我们见面次数虽然不多,可也算是老朋友了。实不相瞒,列先生,我第一次见你,你还是手抱的幼儿。”
列嘉辉涨红了面孔。
他把求真带到书房,拉开一格抽屉,取出一张溥薄磁碟,“这是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