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真难吃,不由地又怀念起张妈的五花肉来。
门外不住有人按铃。
之洋去查看。
外头站着曾国峰。
之洋根本不想见他。可是他从前就有大厦大门的开启密码,如此又派上用场。
得速速打发他走,否则邻居会生反感。
“之洋,我想与你说几句话。”
“你到街角等我,十分钟后我下来。”
之洋语气强硬,曾国峰只得照做。
饼了半小时,之洋才到街角。
天下毛毛雨,之洋撑一把花伞,面无表情地问曾国峰:“找我干什么?”
“聊聊天而已。”
“我不乏聊天对象。”
“你另外有朋友?”
之洋忽然答:“是。”
曾国峰愣住,发呆,半晌才问:“是个怎么样的人?”
之洋其实毋需回答这种问题,可是她听见自己这样说:“年纪比较大,智慧、成熟,有事业基础,富生活情趣,懂得照顾人。”
曾国峰无话可说。
饼一会儿他问:“有发展余地吗?”
“当然有,这下谁还有兴趣净吃饭看戏过一辈子。”
“打算结婚?”
“可能。”
“有充分了解吗?”
“正在互相交通,我对他少年及青年时心态已经有相当认识。”
“那多好。”
“是,我也认为如此。”
“那,我告辞了。”
“不送。”之洋转头离去。
“之洋。”他又叫住她。
“什么事?”
曾国峰的声音是由衷的,“之洋,你比她们都好。”
之洋声音变得温和,“那倒不见得,人人均有优点,但是,那个时候,我比较珍惜你,却是事实。”
曾国峰沉默,“我却不懂回报。”
“不要紧,肯定还有下一个,对她尊重些也就是了。”
曾国峰见她如此诙谐大方,知道无望。
“再见。”之洋转头离去。
交待过了,话已说尽,希望他以后都不要再来。
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
“之洋——”
之洋很不耐烦,她并没有回头,却站住了脚,还有下文?不待他开口,便说:“我时常在地上看见失落的一只旧手套,它的主人有没有回头找它呢?找不到,又可有失望?不过,如果认真珍惜,手套不会失落,可是这样?”
然后加紧脚步,一溜烟似地走了。
她长大得比他快,这上下恐怕已经比他高个半头。她看他,需俯首像对待一个小弟弟。
奇怪,不久之前,他还能伤害她,此刻,只觉他像那种在戏院里电影放映当儿不停进出踩到人脚的小孩,讨厌,是,但不足以使谁有阴影,散场离了戏院,也就忘记那事。
之洋在街角花店买了一大束白色鲜花送给自己,把面孔埋进去,深深闻一下,觉得身上每个细胞又活转来。
一个传道人必须相信他所传的道,生命至宝贵,生活得好至为重要。
她如果不相信的话,她不会告诉那位阮小姐。
之洋回到家里,把花插好,安然就寝。
“之洋,之洋。”
“谁叫我?”
“是我。”
“你是谁?”
在梦中,有时很难睁大双眼,之洋不能视物,隐约只见面前有个人形。
这是什么人,她不由得警惕起来,是谁闯进她屋子,别又是曾国峰吧。
那人形渐渐清晰,原来是一个女子,“之洋,我想托你照顾一个人。”
之洋答:“我不认识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那女子笑,走到房间比较光亮的一角,“你看我是谁。”
之洋一看,放下心来,“时珍,是你!”
“不,”女子答,“我不是时珍。”
不是时珍?对,她比时珍胖一点儿,面孔要长一些,可是,那笑容十分相似。
“请问阁下到底是谁?”
那女子正想回答,之洋自梦中惊醒,一看钟,上班时间已到,匆匆梳洗把梦中之事忘记大半。
第七章
回到公司坐下,工夫排山倒海似地涌至,一则跟一则,之洋做得牙根发酸。
薪水不符合工作量!她鬼叫。
上司谭小康还抽空挪揄她:“怎么样,游刃有余吧!”
游刃,是操刀者将一把刀运用得敏捷快速如一条蛇游走般,那多舒服。
不不不,那不是她,她正汗流浃背。
“你会习惯的,之洋,你做得很好,加把油。”
之洋惯用右手,此刻她整个右边身子都觉得累。
“我介绍一种提神剂给你。”谭小康说了一只牌子。
之洋记下来,“谢谢你。”
到了午时,之洋吃中饭之际,才想起那个梦。
哎呀,当然,她知道梦中的女子是谁了。
那是时珍的母亲娄嘉敏!
她叫之洋代她照顾一个人,那个人,当然是时珍。
是她托梦给之洋?托梦这件事,自古就有,西方人完全不信有外来讯息潜入梦中与事主接触,科学家认为所有的梦都由人脑活动引致。
可是东方人一直觉得神灵可以借梦来与人传递消息。
之洋觉得很惭愧,这些日子以来,只有时珍照顾她,她何尝有照顾时珍。
那天下班,她破钞选了件珍珠镶钻首饰,预备送给时珍。
地球上钻石矿早在十年前已经发掘殆尽,即使在一世纪前,挖掘一百五十吨矿石才能获得一卡拉钻石,移平整个山头,还不足找到一条钻石项链。
此刻店铺出售的钻饰,全属二手,珠宝店美其名曰曾经被拥有的首饰。
价钱自然贵不可言。
之洋约时珍。
“要紧事吗?我已经约了人。”
“是异性?”
“是”
“那不打扰了。”
“你没有好奇心?”
“你的眼光一定不错,我有件礼物送你,这就派信差送来给你。”
机械信差最靠得住。
“无缘无故,为何礼下于我?”
“我感激你。”
时珍说:“我也是,多年来也只有你伴着我。”
之洋很满意,因为言语“好像已经不能再肉麻了。”
时珍也笑。
“玩得高兴点儿。”
“真的不要一起来?”
之洋再次婉拒。
那些无聊兼不定心的年轻男子,老想着一山还道一山高,这里不如那里好,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时时不自量力,不识好歹,之洋实在连同他们打招呼的兴趣都没有。
她才不会同他们约会。
再找对象,必须要年纪略大,有学识,有涵养,兼具事业基础,还有,懂得爱护体贴异性,会得享受生活,慷慨、热情,比较有社会地位的一个人。
此后怎么样,是以后的事,开头必须朝着这个目标出发。
之洋吁出一口气。
下班了。
又是一个下雨的黄昏,过马路之际,之洋看到近渠边有一只遗失的红手套。
被途人踩过,已经有点脏,可是看得出,从前是一只名贵的皮手套。
之洋把她的目光收回来,走过马路。
时珍稍后拨电话来向她道谢。
“漂亮极了,我一直喜欢有一两件类此首饰,可惜家母为人过分磊落大方,竟完全不戴珠宝。”
“你的爽朗就是像令堂。”
“多谢你欣赏我们母女。”
“时珍,明日傍晚我想到府上来。”
“好,一言为定。”
第二天,到了黄昏,时珍忽然推说没有空,有约会。
“是昨天那个人吗?”之洋没好气。
时珍咕咕笑。
“连续见两天,不怕烦吗?”酸溜溜。
时珍一直赔笑。
“自以为在恋爱?”语气已带讽刺。
时珍问:“你是想用那部机器吧?”
“正确。”
“六时半我在家中等你,给你开门,可好?”
之洋有X五五的约会,一定要去。
“好的。”
“之洋,不要太沉迷那机器,快乐总要面对现实才能找到。”
之洋微笑问:“这是哪一本日记里的格言?”
时珍算是守时,果然在家等她。
“男朋友呢?”
“一会儿来接我。”
之洋颔首,“为我牺牲见面时间,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