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之洋以为会得保存那项链至老,可见世事多变,好难逆料。
之洋叹口气,走到好友卧室去休息。
不知怎么,流了一脸眼泪,她很高兴充扮了一次天使,给一位伤心绝望的女士带来一点点盼望。
比起她,林之洋那一点点失意算是什么,之洋决定振作起来。
第二天她一早起来做早餐。
轮到时珍长嗟短叹。
——“我怎么向人解释,家父长期坐在一只壁橱里冥思?”
之洋不以为然,“人是谁?我们为何要向他抱歉解释?”
时珍摊开手,“我们总有亲戚朋友呀。”
“千万别向任何人提及教授的事。”
“那么怪诞,我如何敢说?”
之洋为教授辩护:“科学家的专注精神原非你我可了解,天才的行径亦无须俗人认同。”
“哗,你好不偏帮于他。”
“教授可以去,教授就可以回,你我操心也无用,最好处之泰然。”
时珍跌坐沙发。
“他曾经数度远游,不知是否——”
之洋颔首,“多半与这次相同。”
“有时他去三两个月才回来。”
“很好,证明他了无牵挂走得开。”
时珍啼笑皆非,“我有种感觉你俩简直可以成为忘年之交。”
之洋“嗤”一声笑出来,“不用那么严重吧,教授又不是七老八十。”
“四十八九岁了。”
“看,正当盛年。”
时珍挥手,“你老是为他说话。”
之洋但笑不语。
时珍注视她,忽然说:“之洋,你痊愈了。”
之洋模模自己的面孔,“你说得对,也该恢复原状啦。”
时珍追问:“怎么会在刹时之间忘却过去?”
“绝非刹时之事,伤痕慢慢挥发,终于时间治愈一切。”
“整整一年?”
“有啦。”
“恭喜你。”
之洋笑,“整件事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当然丧尽自尊,痛不欲生,听到曾国峰三个字都会跳起来。第二阶段故作忘却状,避而不提伤心事,可是内心隐隐作痛。到了最后阶段,曾国峰与陈大文及宋家明王玉宝一样,不过是个名宇,一点儿特别意义都没有矣。”
时珍点头,“遗忘是人类保护自身的最佳本能。”
之洋感慨,“再回头看,也不明白当年怎么可能造成那么大的扰攘与那么深的创伤。”
“真不值得阿。”
“奇是奇在事后都会这么想。”
“那一定是不值得。”
“也不是,当时我们也有过开心的时间。”
时珍笑叹,“可见曾国峰对你真是一点儿意义都没有了,你已如此心平气和。”
“他现在应很开心啰,以前老是觉得我属心月复大患。”
时珍反问:“你在乎他幸福与否吗?”
之洋答:“不,我丝毫不关心,因为每个人的结局都咎由自取。”
那朝之洋仔细打扮过了才出门,她到政府办的求职处去应征新工作。
服务员在电脑上读到她的履历大喜过望,“林小姐,起码有三间以上的机构希望获得你这样的人才。”
之洋欠欠身,“我太幸运了。”
“林小姐你何故缺席一年?”
之洋本想说她病了,可是科学如此发达,已没有长年累月生病的人,要不迅速治愈,要不寿终正寝。
笔之洋微笑说:“我去了游历,读千本书行万里路嘛。”
服务员点头,“不过林小姐要加油了。”
“是,我懂得。”
服务员立刻联络那三间公司的人事部,其实不过是资料与资料核对,也就是从前的所谓面试。
注视荧幕半晌,服务员抬起头来笑,“宇宙公司问你几时可以上班。”
“今天。”
服务员自打印机取出彼方资料交予之洋,“林小姐,你可到休息室去参考资料。”
之洋走到休息室,感慨万千,生活总得继续下去。她翻阅资料,认为薪酬与福利条件都还算不差,宇宙公司十分体贴,附着一张同职级雇员名单。
之洋不过略为过目,却看到曾国峰三字。
他转了工吗?
没听他说起。
不过他俩已有一年多没说过话,她不会知道他的事,没想到此刻会在同一间公司办事,尴尬?谁在乎,好的工作难找,谁会为他牺牲一份优差。
之洋在文件上签好名字,交返服务员。
办妥手续,即可上班。
“林小姐,下午或明早去均可。”
之洋决定下午就上班,事情这么顺利,真是罕见。
吃过午餐,走近宇宙机构,之洋感到自己技艺生锈,也许上司给她的工作限额需超时完成。
她走进狭窄的私人办公室,坐在电脑荧幕面前,按下键钮,向上司报到。
之洋忽然觉得自己有用,精神跟着提上来。
她上司叫谭小康,女性,二十九岁,语气十分爽朗,欢迎她加人大家庭后,随即打铁趁热,吩咐她做一连串急需处理的工作,
之洋暗暗心惊,幸亏到最后,上司注明:请于本周内完成上述工作量。
之洋吁出一口气,这一年来她耽于逸乐,生怕跟不上社会节奏,现在要加快脚步。
那日她一直留在公司里,先把头绪整理出来,然后再处理细节。
之洋的工作与投资有关,她专责研究亚洲国家股票走势,将之分析、归类,然后把资料输给公司其他部门,特别是投资经理们,好让他们忠告顾客。
她一直做到下班时分,才醒觉还没有知会时珍。
时珍有点生气,“我担心了整整八个小时,以为你失踪了。”
“不,我找回了自己。”
“你有迷失过吗,”时珍讪笑,“你言重了,新工作如何?”
“中下级,有晋升机会,慢慢来啦,我需要精神寄托及生活费用。”
之洋没有告诉时珍,曾国峰也在同一机构,小事,不足挂齿。
况且,一间公司有数百员工,十年也碰不到一次。
之洋错了,那日她做到晚上十点半才离开,电梯下降到三十八楼之际,门一打开,进来一个人,就是曾国峰,事情就是那么凑巧。
电梯只有他们两个人,不得不打招呼。
曾国峰问:“访友?”
之洋含糊其词。
曾国峰忽然说:“我同……已经分开。”
声音很低,之洋听不清名字,幸好她不感兴趣,她心中正在盘算,明早七时许她就应该回到公司。
“之洋——”
电梯到了楼下,之洋如释重负,匆匆说再见,头也不回走出大厦,顺手召一部计程车回家。
哪里还有时间给过去的人,过去的事。
到了家,一边与时珍交谈一边做三文治吃。
“下班才知道自己有多累,精力大不如前。”
“不见得衰退得那么快,今日你太紧张。”
“对,时珍,有无教授消息?”
“没有,我只得听天由命。”
“恐怕要等到周末才能来陪你了。”
币了线,之洋匆匆上床休息,拨好两架闹钟,以便翌日一早叫醒她。
朦胧间她也惦念教授下落。
忽然听得电话录音:“之洋,我是国峰,之洋?”
之洋哪里起得来,她倦极入睡。
第二天起来淋冷水浴,接着是一大杯黑咖啡,然后更衣模黑出门。
之洋惆怅地想,恢复正常了。
她一头撞进办公室便开始工作,累了,伸伸懒腰,转几个圈子,又再坐下来。
时间过得飞快,时珍来接她下班。
她递一张纸给好友。
那是李梅竺教授给女儿的便条:“珍儿,我很好,遨游四海乃天下至乐,勿念,父字。”
她们二人异口同声说:“是事先写好的。”
时珍苦笑。
“周末我们再到梦里去找他。”
“那么多种类不同的梦,何处去觅父踪。”
“我订了一箱香按,现在去取。”
把酒抬上车尾箱,两人找地方吃饭。
“当务之急,是找一个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