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为他们介绍,麦志明并没有进去喝茶,他还要去照顾老陈。
必上门李蓉立刻问:“是你男友?”
“不,只是普通朋友。”
“有无居留权?”
“人家是公民。”
李蓉耸然动容,“啊。”
石子对这种反应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李蓉正在读一封信,“石子,这是上海最新的流行语,保证你还没听过。”
“说些什么?”
“听好了:上海女人分四等,第一等飘洋过海,第二等深圳珠海,第三等终于下海,第四等留在上海。”
半晌,石子才嗤一声笑出来,“嚼蛆。”
“石子,你我还算是第一等上海女人呢。”
石子差些没喷茶。
“我真羡慕你有两份工作。”
“你也不赖呀。”
“差远罗,此刻只敢暗地替人家带婴儿,家有幼儿的母亲最绝望,只要有帮手,非法劳工绝不介意。”
石子笑,“还算是第一等上海女人呢。”
“人们对上海女人是一向有顾忌的。”
石子承认这是事实,“是啥格道理呢?”
“第一,皮肤比较白,身段比较高,人比较聪明。”
“这些不都是优点吗?”
“落在不一样的眼内有不一样的观感。”
“偏见。”
“石子,我做过许多行业,见过许多事,现在真想嫁人。”
石子笑,“你累了,明天睡醒想法可大大不同了。”
李蓉和衣躺在床上,“有时候做梦回到家里——”
石子给她接上去:“嗳,弄堂里有小朋友叫我下去玩,隔壁林家阿姐出嫁找我做傧相,还有,香港有亲戚寄五百港币来,我们好去吃麦当劳汉堡。”
李蓉怔怔地笑。
“你可愿意做全职保姆?”
“要看人家可愿雇用我。”
“其实不难——”
说到一半,石子发觉她已转身面壁,大概是累了,也就识趣噤声。
李蓉像只猫,睡着了一点声音也无,是位理想室友。
厨房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冰箱里食物式式俱备,这一点比碧玉齐整,碧玉老是吃空了冰箱都不思填充。
第二天一早闹钟响了,李蓉揉着面孔,“哗,石子,你敢情是铁铸的。”
“人人都那么说,我想是贱人贱命力气更贱。”
李蓉长长叹息。
“来,我带你去见工。”
李蓉一骨碌起床梳洗。
第八章
二人照例先到唐人街买菜。
“一天吃那么多?”
“何先生在家,总得三菜一汤,孩子们正在发育,也很能吃。”
“每个月恐怕千余元不止吧。”
“光是喝果汁矿泉水葡萄酒就是笔数目。”
李蓉笑说:“有钱真好。”
“谁说不是,我看何先生坐在书房签支票付帐单一写好几个小时,上个月园丁算一千多,说是补种了若干花卉。”
李蓉忽然问:“他们快乐吗?”
“我想是快乐的,要什么有什么,那感觉不知多好。”
到了山上,她们把食物扛进屋内。
没想到李蓉好身手,她会杀龙虾。
马利想学,三个女子加上好奇的孩子,厨房内热闹非凡。
忽闻咳嗽一声,转头一看,是何四柱。
李蓉掩嘴笑,“君子远疱厨。”
石子连忙说:“我来介绍新保姆。”
孩子们马上雀跃,“几时来上工?”
石子不禁惆怅,看到更好的了,立刻见异思迁,喜新忘旧。
“有一件事,李蓉以学生身分入境。”
马利在一旁说:“若非如此,也不肯打家庭工。”
何四柱也知道理想人选实在难找,故说:“当是亲戚来帮忙好了。”
石子大喜,“好了好了,一言为定。”
李蓉也说:“我真幸运。”
“我明天走,石子,你交待李蓉工夫。”
何四柱只有与前妻开火时才回到家来霸占地盘。
他随即出去了,说好回来吃中饭。
石子忍不住问李蓉:“怎么样?”
李蓉摇摇头,“齐大非偶。”
噫,大家想法一样。
“小家庭一夫一妻,够吃算数,不必弄得那么复杂。”
“你说得对。”
李蓉拍拍手掌,“孩子们,跟我上楼,我教你们收拾房间,来。”
孩子们听话地小鸭子似跟她上楼。
马利旁观者清,“石子,你的姐妹比你聪明。”
石子啧啧称奇,“你说得好。”
“你又比我们聪明。”
“还不是在同一间厨房里工作。”
电话响了,马利去听,半晌回来说:“那曾小姐说有一方丝巾漏在我们这里。”
石子马上笑。
当然是故意的,老掉了牙的伎俩。
“我告诉她何先生就快来吃午饭,她说立刻来取,”马利笑道,“届时,叫李蓉招呼她。”
石子有点不忍,随即一想,是那曾女士自投罗网,怪不得人,也就算了,她准备送孩子们到会所学打网球。
只见马利在李蓉耳边悄悄说了一会子话,李蓉留神听,渐渐微微笑,不住颔首。
半晌,那曾小姐来了。
计程车还未停定,马利一个箭步上前,同司机说:“你稍等,客人很快出来。”
曾小姐愕然,她满以为可以留下吃中饭。
稍微迟疑,她问道:“何先生与孩子们呢?”
“孩子们去了打球,何先生在外。”
“保姆呢,我同她说话。”
李蓉挡在石子面前,笑嘻嘻,“张小姐找我?”
曾苦翰一怔,“我姓曾,你是谁?”
“我是新保姆,有什么吩咐?”
“我漏了条丝巾在此,你替我找一找。”
李蓉笑容可掬,“四周围都找过了,并不见,除非是掉在主人房,我是保姆,不管主卧室,张小姐,请你见谅。”
石于本可出来解围,不知怎地,正如她所说,她这些年来,受气已受到眼核,此刻见到有人奚落这个嚣张女,自觉心凉,故不作声。
只听得曾小姐说:“我自己进来看。”
这时,李蓉忽然问马利:“超级市场把货物送上门来没有?”
马利答:“送上来了,就堆在后门。”
李蓉笑笑,“原来已经送上门来了。”
那曾若翰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忽然脸皮挂不住,一转头,乘原来那部计程车走了。
李蓉收敛笑容,脸上露出肃杀之气,“什么东西,专门欺侮下人!”
石子说:“当心她同何某发牢骚。”
“放心,女朋友,要多少有多少,保姆,什么地方找。”
马利拍手,“真痛快。”
石子笑,“是,原来报复这样舒畅。”
“石子,你太好欺侮了。”
石子坐下来,叹口气。
李蓉说:“带我去会所参观。”
才五分钟车程,一路上李蓉赞不绝口,到了俱乐部,她们坐下来喝杯茶看孩子打球。
李蓉转过头来说:“也难怪那曾女士想来占这个窝,一切都是现成的,一进门好享福了。”
忽然自在与一洋童起了争执,那洋童比自在高半个头,伸手推他,自在一个踉跄,石子刚欲劝架,李蓉却已经一支箭似射出去。
石子一心想看她如何应付,只见李蓉一手叉腰,一手去推那洋童,一下两下三下,并且逼那洋童道歉。
不久那洋童的家长来了,李蓉正式向洋人抗议,只见那洋人没声价致歉,即时带了孩子离去。
石子在一边骇笑。
呵,原来可以这样。
比她更敬佩李蓉的有何自在,他用崇敬的目光注视新保姆,她为他好好出了一口气。
李蓉帮他拾回球拍,鼓励他几句,拍拍他肩膀,叫他回去打球。
她笑嘻嘻回来。
石子起身向她鞠躬,“五体投地。”
“不敢当。
“勇气从何而来?”
李蓉十分诧异,“石子,你在外国已经三年,难道没发觉外国人怕女人?放肆一点不妨,他们会自动退让,可是见了同胞,可得谨慎,哟,华妇放起泼来,可叫你吃不消兜着走。”
石子一怔,笑得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