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应佳均在心中暗暗喝彩。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那样标致的人,配如此标致的车,真正相得益彰,呵没想到佟志佳会月兑胎换骨。
“好吗?”他问。
佟志佳却十分谨慎,“很好,谢谢。”一朝被蛇咬,终身怕绳索。
此刻目光中的赞许,没叫她忘记过往他眼神中的鄙夷。
佟志佳一呆。
应君的一脸不屑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志佳脸色突变,她连忙别转面孔。
噫,想起来了。
在最没有防范的一刻想起来了。
只听得应君问:“一起喝杯茶可好?”
志佳连忙强笑,“你来了正好,顺道把孩子接回去吧,我还得赶一个酒会呢,人在江湖,不得不现形,真正是摩登卖身。”
想起来了。
他头都不回,启门而去。
佟志佳听见自己可怜细小的声音说:“请你留步。”
因为知道他会来,她还故意化了个淡妆,以免看上去活月兑是个哀伤若绝的弃妇。
但是应佳均加速了脚步消失在门外。
志佳脑海里的映像到此为止。
已经足以令她战栗。
“妈妈,妈妈。”孩子唤她。
她醒过来,回到今生今世,现实世界来。
应佳均此刻正文质彬彬看住她,稍微有点殷勤,恰到好处的关怀,不知就里的人一看,一定会赞叹:真是个君子人,同难缠的前妻分了手,仍然如此周到。
佟志佳忽然笑了。
他的演技是那么精湛,曾经一度,连她都相信,是她有毛病,不是他,错在她,不是他。
“妈妈,妈妈,跟我们在一起。”
志佳低下头,若无其事地说:“妈妈有事,你先回去,我们后天再见。”
应彤呜地一声,表示失望。
幼童总是那样渴望有父母做伴,不过不怕,他们很快就会长大,到时,嫌父母在一边碍事。
志佳看孩子上了车离去。
她驶到一个冷静角落,把脸埋在驾驶盘上,紧紧闭上眼睛,她似乎又听见那句话:“我知道,你不过是想我和你结婚!”
志佳错愕、吃惊、悲痛,不相信自己曾经为了这样一个小人这样一件小事而甘心承受如此的侮辱。
她抬起头,把车子驶往市区。
漫无目的地,车子如有灵性,老马识途地停在小冰侦探事务所前。
佟志佳找上楼去。
小冰蜷缩在长沙发上睡觉。
志佳莞尔。
这个老可爱,他并不疲倦,可是他永远在躲懒,他已经把工作量减至最低,但是完全不做,他又不知道上哪儿去才好。
如果乖乖坐着等他醒来,不知要坐到什么时候,非把他推醒不可。
志佳伸伸手去摇他肩膀。
他打个呵欠,“男女授受不亲。”
“小冰先生,是我。”
“你不是女子吗?”
“小冰先生,你白天老睡觉。”
“你难道不知,我晚上从来不睡?”
志佳叹口气。
“你又怎么了?多日不见,我还以为你已解决所有疑难杂症,故此亦把我忘记。”
志佳用手撑住下巴,“小冰先生,我看到了自己。”
小冰一贯问非所答:“你知道吗?最先进的电脑不但有记忆系统,也配备忘却系统,但凡在一段时间内不再用的资料,全部自动洗掉。你说,这是不是已经先进得与人脑接近?”
志佳呆呆地听着。
“对了,”小冰问,“你看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的自己?童年、少年、青年,还是壮年、中年、老年?”
志佳清清喉咙,“过去颓丧不振的自己。”
“这种自己,记来做甚?”
“我逐一想回来了。”
“重获失去的记忆,有没有使你痛苦?”
“不,使我警惕。”
“那么,同样的错误,你不会再犯?”
“绝不。”
“呵,错误还算值得。”
“小冰先生,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有人对我前倨后恭,判若二人?”
小冰哑然失笑,这个女孩为聪明面孔笨肚肠写照。
“我还是我,为何他以前极度羞辱我,此刻又对我客客气气?”志佳大惑不解。
“他侮辱过你?我想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你若不去提醒他,他也不会记得,佟小姐,记忆是很玄妙的一回事,会不会是你过去弱小的心灵太过敏感,引致这种多疑,也许,他对你的态度一贯如此?”
佟志佳微笑,“可能。”
“现在,是你学习真正忘记的时刻了,”
“是,小冰先生。”
“回去吧,我还想补一觉。”他又躺到沙发上去。
志佳打道回府。
新居终于完成了装修。
摆设布置仍然非常简单,偌大的客厅又添多了一组沙发,四边的空位多得可以骑脚踏车。
志佳学着小冰先生那样打横躺在沙发上,面孔贴着椅背,噫,真是舒服,完全可以两为一体,憩睡,不问世事。
但像不可避免,她又看到了自己。
年轻瘦小的她正蹲着哀哀痛哭,一旁有个幼婴在大声哭泣,那么小的躯体发出那么宏亮的声音,真是奇迹。
百忙中佟志佳对她说:“小儿饿了,去照顾她,去呀!”
但是那个佟志佳不理,只是流泪。
佟志佳生气,“站起来,这并非世界末日,听见没有,给我站起来!”她动手去拉她。
正在此时,有人大力敲响房门:“志佳,开门,志佳,开门,是妈妈来了,让妈妈进来。”
佟志佳于是对佟志佳说:“你还想怎地,你看母亲多关心你,速速回心转意。”
外边敲门声继续:“志佳,应佳均也来了,你不是要见他吗?千万不要做傻事,快开门。”
佟志佳呼喝:“听见没有!”
可是那一个佟志佳不听她,那一个佟志佳跌跌撞撞站起来,有所行动。
志佳连忙拼命拉住她。
“你想干什么?”
“放开我!”
那个佟志佳扑过去抓到火种,拍一声,窗帘已经着火。
志佳魂飞魄散,婴儿翻过身来,受声响惊吓,哭得更为大声,她仰起小小面孔,呜哗呜哗,志佳听了,心如刀割,连忙月兑上外套,向火舌头盖去。
这时门外嘈声大作,几下巨响,房门撞开,众人涌进来,志佳心略宽,手一松,火头直缠上来,她手掌吃痛,哎呀大叫一声。
只见应佳均疯了似地上前抢到婴儿身边,双手紧紧抱起,逃到房外去。
志佳此刻只觉左手痛不可当,大声惨叫。
她自床上坐起来。
一头一身冒汗,是那种会滴下来的大汗。
噩梦!
但是志佳随即觉得手掌炙痛,伸出左手一看,只见手心手背一溜水泡,红肿难分,痛入心肺。
佟志佳痛得混身打颤,马上用右手拨电话给朱尔旦求救。
豆大的汗珠自她脸上滴下来,睡袍湿漉漉贴住她身体,朱尔旦赶到的时候她已经痛得流泪。
好一个小朱,不慌不忙,先按住志佳,给她注射,然后检查伤口,一看不过是皮外伤无碍,便喷冷冻剂止痛,包扎,一连串动作做得利落漂亮,专注工作时他敦厚的脸自有吸引人之处。
接着他找来毛巾浴衣替志佳穿上,冲一杯葡萄酒,让志佳喝下去。
他一个问题都没有问,默默为志佳服务。
要到这个时候,志佳才定下神来,看到时间,是清晨五点半。
佟志佳把头靠在小朱的肩膀上,只觉痛的感觉渐渐减轻。
“呵,”她说,“疼痛真正可怕,千万不要打小孩。”
朱尔旦听了啼笑皆非,不过他真正好涵养,并不言语。
志佳休息一会儿,清醒过来,整理思维,才哎呀一声叫出来,呆住了。
在噩梦中,佟志佳赶去扑火,梦醒了,一切应当成为过去,可是她把火伤自梦中带出来。
“不可能!”志佳大叫。
小朱连忙说:“有话慢慢说,你且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