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问,“你不觉得女人麻烦么?”
“当然麻烦,我的妹妹就最麻烦!”
“那你干吗还睬茱莉呢?”小明不明白。
“我也不晓得。”我真的不晓得,我只觉得她可爱。
“会不会是自己家的女人讨厌,别人家的女人可爱呢?”小明异想天开的问。
“去你的!”我笑出来。
忽然我发觉,我口吃毛病,好像差不多消失了,我高兴得很,至少李茱莉没有嫌我这个毛病。她还在设法帮我改善呢。
真快乐,我又说:“你姊姊这么漂亮,你怎么说她丑样?”
“她才不漂亮!回家看看,才吓死人。晚上睡觉,头上卷着一只只的圆筒子,脸上涂着白色的面浆,都不知道是什么!”
“哦,”我答,“真的?”
康丽也是一样,头发上卷筒也够了,脸上搽的那个玩意儿,我实在不明白。像她们十几岁的女孩子,大概还没到年龄用那种东西吧?大概也是流行,跟短裙子一样。
“还有呢!对爸妈乱撒娇,每个月买新衣服,对我乱刻薄,一天光替她上街买口香糖就得跑好几次,我真怕她,怕得要死!最奇怪的是你们,还乐意供她虐待呢。”
我一听马上紧张起来,小明说“你们”,是什么意思?
于是我立即便问:“小明,茱莉的男朋友很多吗?”
“很多?”他一偏嘴,“那样的丑八怪,男朋友才不会多,除了你,就还有一位表哥。”
“表哥?”我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你们有表哥的吗?”
“嗳。表哥常来找她的。”
“你表哥,英俊不英俊?”
“英俊蚌屁!”小明偏偏嘴。
“我我可不相信你,小明,上次你你说姊姊是丑蛋,结果跑出个美人来,这次又造谣,说你表哥难看,我不相信!”
“不相信拉倒!”小明气得跳起来,“我觉得他难看,就说他难看,你不能说我撒谎!”
“好好,不说不说,那你讲讲,你表哥是怎么样子的?”
“喏!头发长得女人那样,衣服也穿得女人那样!”小子形容得很刻薄。
“那不是时代青年吗?时代青年,是那副样子的。”
小表头皱起了眉头,用手托着腮,问道:“那你怎么蛮好的呢?你不时代吗?”
“我?”我仰大长叹一声,“我是老古董,马上就发霉大吉的了!”接着,我又问:“嗳,你姊姊喜不喜欢你表哥?”
“唔唔,”他摇摇头,“不太喜欢。哗,你不知道,表哥追求她——是那样讲吗?追求?”
“对对,讲下去!”
“——追求得很厉害,一会儿买糖,一忽儿送花,糖全给我了,”小表头舐舐嘴唇,“花嘛,全插在妈妈房间里,你说表哥惨不惨,唉,女人真坏。”
我苦笑一下,那么的摩登青年还没希望,我?很难讲了。不过——
慢着,茱莉不是已经约我到民歌会去吗?那总是代表希望吧?我骨头又轻起来,精神也爽快了。
“表哥跟她讲话,”小子说下去,“她也很少理睬,不是假装看书,就是打呵欠,唉唷,真把表哥搞惨了。”
“那么说,”我怀疑起来,“你表哥是阿飞吧?”
“哪里,表哥讨厌是讨厌,不过不是阿飞,我们也别研究他是什么东西了,喂,阿丑……”
“怎么搞的?”我跳起来,那个“丑”字忽然变得很刺耳,这是我以前没有的感觉,“你叫我什么?”我生气地问道。
“‘阿丑’,不是你吩咐我叫你‘阿丑’的吗?”他瞪起眼,“你自己吩咐的,又忘了?现在你也不是我师傅啦!我们俩平等!”他嚷,“我不管你叫阿丑叫什么?”
这个小东西,不知道哪儿学来这么多的名词,真没办法。
于是我说:“叫陈哥哥吧。”
“怎么?你不叫‘阿丑’了?”他试探问。
“嗳,改个称呼吧,好不好?”我模他的头。
“好,你对我不错,我喜欢你!”他拍拍我的肩膀。“陈哥哥就陈哥哥!”
“你快回去吃饭吧,一会儿茱莉又骂你。”
“那个巫婆。”小明狠狠的骂。可是他还是怕茱莉的,隔一会儿,静静的站起来,跑回家去。
我看看天色,都差不多暗了,于是也回家休息。这兴奋的下半天,就是这么过的。
那一晚上,我睡来睡去睡不着。
第二天我挨了一个上午,熬不住。时间过得怎么这么慢?怎么好像永远不会过?我要等到几时才会到明天呢?茱莉要等明天才会给我电话,我觉得我马上要断气了。
我无精打采的倚在电话边等,希望,希望也许茱莉会提早给我来电话。电话铃是不住的响,我也不停的接,可惜都是找康丽的。
世界太不公平,为什么康丽有那么多的电话。康丽长得那么漂亮,康丽那么受人欢迎?
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为什么?
呆了大半天,我决定振奋起来,长得丑也不是我的错,我决定以人力来改变这一宗事实。
我离开电话,要是我再在那张椅子上等多十分钟,康丽也准会给我米几个难堪的问题。我回房去坐在床上想,想我应该做些什么预备工作,我想得又难过又落寞,不禁对着穿衣镜端详起自己来了。
这时候,康丽小表忽然推我的房门来。
我抬起头,不起劲地看着她。
她却语出惊人:“恭喜你呵,大哥!”她拍拍我的肩。
“喜从何来?”我问。
“唷,别假惺惺了,大哥。李茱莉约你去玩,还不是喜讯?还不值得恭喜?”
“你,你,你,”我跳起来,“怎么晓得的?茱莉她——?”
“算了,在我这里还东瞒西遮的,本小姐哪一样不灵通?我看你认输算了,乖乖的向我讨教一下!”康丽笑道。
“讨,讨,讨教什么?”
“讨教一下追女孩子的妙计灵方。”
“这……”
“费用,代价,都慢慢算,分期付款也可以,你放心,亲兄妹,不会逼得你太紧的。”康丽一双手搭在我肩上,滔滔不绝的发表议论。
“你倒说说看。听过之后再讲代价。”
“茱莉约你去听歌对不对?”
我点头,“不错。”
“怎么样?”她得意洋洋的道,“消息不错吧?”
“你怎样晓得的?才是昨天的事!”
“告诉你,李茱莉亲口告诉我的。”
“噢。”那没得讲了,既然是茱莉亲口告诉的,我也不能怪康丽多事。
“所以我说,你福气不错,嗳,要不要告诉妈妈,电让她高兴一下?”
“免了吧!她她太紧张了,一会儿要我全套晚礼服的出去,我怎么办?”
“你打算如何赴约?”康丽反问。
这可把我问住了。“我,我当然是上车搭巴士,过海搭渡轮,你叫我怎么去?搭直升机去?”
“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问你预备穿什么衣服去。”
“穿什么衣服?我又不是女孩子,还得预备行头呀?”
“你总不能就穿这一身衣服去吧?这条破裤,这件霉菜毛巾衫?”康丽直叫,“你简直是侮辱我的同学茱莉!气死我了。”
我慌忙起来,“那我穿什么?嗯?穿什么?”
“先别讲衣服,”康丽得意得无以复加,她端详我,仿佛从来不认识我这个哥哥。“先讨论一下你的脸部再说。”
“脸?”我模自己的脸,“我还得化妆呀?”
“不用化妆,也总得打理一下吧?”
一言惊醒梦中人,我只好提起精神来,“康丽,你指教一下。”
康丽太快活了,“你的头发——”
“嗳,对,是太长,我马上去剪!”
“又是剪陆军装?”康丽摇头,“不行,太难看,我看不如用风筒把它吹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