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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情 第25页

作者:亦舒

意长摇摇头。“时间到了。”她铁面无私的叫结帐。

让一个八岁小孩站在学校门口干等,可不是什么好玩之事,每日下午六时正意长非铁定准时赶到不可。

记得去年小孩初上一年级,冬日天早黑,她站在校门,看到暮色四合,心中害怕,不禁哭起来,意长想起便心痛。

“慢着。”苏玻拉住意长。

“明天趁早,来不及了。”

“我真的有话要说,我开车送你去。”

意长摇摇头,“你那手车,我吃不消。”

“那么明天见。”

“要不要到我家来便饭?”意长问。

苏玻摇头,“不要听你呼儿喝女。”

意长啼笑皆非,“谢谢你。”她把找来的钞票塞进手袋里就匆匆赶出咖啡店。

苏玻没有地方可去,在街上瞎逛了一会儿,站在橱窗前,看遍春装,心情坏,视而不见,当然也不打算购买。

熟悉的店员隔着玻璃伸手招她,她只笑笑走开。

苏玻伸手模面颊,这种笑,一定比哭还难看。

多可惜袁意长要回家。

那日,唐志强也是这么说;“我要回家了。”

每个人都有家。

认识唐志强大半年,准确地算一下,也有十个月了。

他是法律界的英才,短短十年间创办事业,行内无人不晓,苏玻却一直没有与他碰过头。

偶然一个机会在酒会认识,朋友叫:“苏玻苏玻,过来见过唐志强”,苏玻抬起头来,月兑口说:“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惹得众人笑起来,她发觉唐君涨红了面孔。

她对他印象深刻。

会得脸红的男生早已绝种。

放眼看去,都是中年老油条,喝几杯啤酒便开始疯言疯语,刺探行情。

第二天苏玻就忍不住问及这个人。

苏玻记得袁意长说:“什么,你不认识唐志强?真是人才:沉着、能干、斯文,年轻有为,前途无限,幼时他父母不知喂他吃什么才有此惊人成绩。”

“也许只是罐头字母汤。”

意长笑,“而且他长得英俊,外型无瑕可击,看上去舒服,虽说只有少女才着重异性相貌,但爱美乃是人之天性,长得好究竟占便宜。”

像唐志强那样身裁,定是个好舞伴。

“不过有件事。”

“什么事?”

“他已婚。”

苏玻不作声。

“很多年轻的新女性不把这个当缺点,照样勇往直前,在所不计。”

苏玻看向窗外。

“唐太太前年作先锋部队移民到多伦多去了,带着两个小孩,一个九岁另一个七岁。”

苏玻转过头来,“意长,你真是个包打听,什么都知道。”

“听,这是什么话!是你叫我提供消息,完了反咬我一口,当我是八婆,你若真个纯洁,就塞起双耳,拒绝收听。”

“对不起,意长。”

“无用,我己受到伤害。”

苏玻不是不后悔的。

从此袁意长不肯再提唐志强三个字。

意长是真动气了,她痛恨踩住女友来衬托自身的女人:人家多叽喳霸道庸俗无能,她多么清秀纯良洁白多才多艺,男人一看到这种伎俩便暗自偷笑,女人,永远不能团结,男人一出现,她们就要互斗。

不争气。

意长本来还想告诉苏玻,唐志强在银行区众女生眼中,犹如唐僧的肉。

听说经常有人打电话去问:“你需要我吗,互不拖欠”、“我今夜过来如何”、“假如寂寞,我们随时出来谈谈”。

这样炙手可热的人物!当然惹不得。

但苏玻已经成年,何用旁人操心。

意长并没有因此与苏玻疏远,言语间却客气起来。

苏玻赔了许多小心,才挽回一段友谊。

就在这个时候,她接到唐志强的电话。

苏坡有点惊奇。

他问:“你有没有收到列家的请帖?”

“有。”

“一起去可以吗?”

苏玻一时间不晓得怎么回答。

那边已经说:“明晚七点我到府上接你。”

要拒绝也还是来得及的,但苏玻没有说不。

象所有少女,她有虚荣的憧憬,单刀赴会的次数太多,一个人尴尴尬尬,早到又不是,迟到亦不对,出席时没车成为负累,没有人肯送她,有车时便成了司机,一车朋友逐个送。

一起赴宴而已,没有罪吧。

已婚的男人也可以有社交生活。

就是这样开的头。

他到的时候她还没有决定穿哪一件衣服,他耐心地在小小客厅等到八点整。

苏玻想到这里,忽然心浮意躁,走到电话亭。掏出角子,打电话到意长家去,头一次拨错了号码,第二次才听到意长的声音。

“意长,刚才的邀请还有没有效?”

“十五钟内开饭,逾时不候。”

“我马上来。”

苏坡赶到停车场,取了车子,就住意长家里赶。

意长犹如法官,说什么都斩钉截铁,苏玻赶到她家,佣人已经安排好饭菜。

苏玻自斟一杯威士忌喝起来。

“这里,”意长唤她,“喝碗鸡汤,百病消散。”

“你的良人呢?”

“应酬未返。”

两个小孩乖乖地吃过饭退下。

“你信任他?”苏玻问。

意长看她一眼,“我最信我自已。”

“我不明白。”

“我对自已有信心。”

“呵,信你本人魅力无穷?”

“不,信我必要时能够独立生活,毋需在经济或感情上倚赖别人。”

苏玻呆了一会儿,“我也相信你。”

“吃点水果,你看你一额都是疤疤。”

“令夫有没有说几点钟返来?”

“我俩约好十二点之前一定返家,喂、你不是来访问我的吧。”

“不,我来散心。”

“我要去看小女功课。”

“等她们胃中食物略为消化方苦苦相逼可好?”

“好,你有什么话请说吧。”

说,说出来会得舒服些。

苏玻鼓起勇气,“唐志强决定到多伦多去会妻。”

意长一怔。

苏玻摊摊手,无奈地坐下来。

意长呷口香片茶,“也不算是意外,世人都知道唐妻在那边等他。”

“但———”苏玻有无限困惑。

“他打算几时动身?”

“春季。”

意长不说什么。

“他打算把生意结束过去,但,在那边会有什么作为?”

意长说:“各人有不同的打算。”

“我以为至少要过几年他才会放弃大本营。”

意长看她一眼,不出声,这时,小孩捧着英文作业出来要求母亲讲解:意长一字一字解释,冷落了女友。

苏玻也不十分介意,她低头怔怔思索。

唐志强并不赞成移民,夫妻意见相歧,故此唐太太提先上路,苏玻因此有种感觉,他们是要分手的。

那日,唐君带着她进入列府宴客的场地,来人为之侧目。

苏玻觉得这样的开头足够光明正大,可见唐氏的诚意。

又及想到有严重后遗症,这次以后,其它的男性都不再来约她了。

现在想起来,第一招就已经输给唐志强,这叫清场运动,让每一个人都知道她现在同他来往,叫其他异性知难而退。

这一切,苏玻并不计较,他对她很尊重很温柔,每一句活都是轻轻的,每一次上来都带着矜贵的小礼物,使她高兴。

他们说,只有五十年代的男伴才会这样对待异性。

他们是五月份相识的,暑假,唐太太带着孩子们回来。

苏玻的电话打到唐府,来接听的好几次都是唐太太,她非常文明,问都不问,便说,“请等一等。”

稍后唐君来了,声音一点也没有异样,照旧轻快温和,丝毫不见压力。因此,苏玻更加认为这对怪夫妇一定会得离异。

这样也好,一切和平解决,大家都是知识份子,何用吵闹夸大。

苏玻也知道这是过份乐观的想法,但她已经涉下水中,只得静观其变。

她开始有失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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