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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樨馆的主屋里共有两大一小三个房间,最小的房间是灵墨的寝房,两个大房一间是卧室,一间是书房。
书房一面墙面挖空,以大幅雕花窗棂取代,窗外挺着三株巨硕的木樨,园内碎石铺地,曲桥渡水,设景植栽,都傍着桂花树而建。
苏淮雪来了之后,书房临窗处又多设了一座绣架。日间,书仲绮绘画看书,她就待在旁边绣些图样。
她长年刺绣,手感精准,兼之天生有学画的资质,也有鉴画的眼光,可惜她不爱画,只爱绣,书仲绮求她几次,她嘴巴说好,也画过几笔,但始终兴致不高,他便不再勉强她了。
反而是书仲绮逐渐迷上她精致细腻的仿画绣品,每次都争着要帮她绘制图样,而她个性一向温顺,从此便只绣他画好的图样。
这段原本谁也不看好的姻缘,竟像天成佳偶似的,两人整天孟不离焦、成双成对,书家上下本来对苏淮雪抱持疑窦,不多时也烟消云散。而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书家两老渐渐喜欢上她的温柔、稳重和乖巧,也就不再计较她的出身了。
“淮雪,你来看看。”
书仲绮放下画笔,取来手巾擦手。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没回话,他不禁奇怪地抬起头查看,只见她坐在绣架前,手上捏着绣花针,眼神却落在窗外,看得人都痴了。
什么东西这么好看?连他叫唤也听不见?
他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又是一愣。因为窗外只有恒剑山雄伟宽实的身形,而他正屈着身子,静默地修剪花木。
剑山?
书仲绮迷惑地看着苏淮雪,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恒剑山,感觉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咚咚咚的鼓噪起来。
她为什么这样看剑山?
“淮雪?”他走到她身后,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苏淮雪这才如梦初醒似的抬头看他。
“嗯?”见他坐到自己身边,她仔细瞧着他,忍不住伸手模模他的脸,蹙眉道:“不舒服吗?你的脸色好难看。”
书仲绮摇摇头,拉下她的手,勉强挤出个笑,问:“你刚刚在想什么?想得好入神。”
她又看向窗外,怔怔地望着恒剑山,开口说:“恒大哥也是金陵人士,那时候,他在金陵正好有熟人,透过熟人引荐,才找上我。”
他沉下脸,不自在地涩声道:“那又如何?”
“他是个体贴善良的人,幸好有他大力帮忙,我才能把爷爷安顿好。”她偏头看着恒剑山,忽然想到,“他在秦淮河畔还有亲人吗?”
他烦躁地别开脸。“我不知道。”
“他逢年过节也都待在书家吗?没人等他回去探望吗?”
书仲绮奇怪的睇着她。“我不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苏淮雪摇头不答,脸上表情十分失意。
自己已经卖断给书家了,怎能向仲绮要求回金陵探望爷爷,如果恒大哥在金陵还有亲人,她或许可以私下拜托他,请他帮忙打听爷爷的近况。
他有机会回金陵吗?改天,她应该找机会问问他。
书仲绮压抑着心头恼怒,冷冷瞪着她。
当着他的面,她竟然还敢这样直勾勾的看着剑山,她是什么意思?
她是剑山找来的又如何?和剑山同乡又如何?难道当日剑山找上她,她便偷偷对剑山一见钟情了?
荒谬!
书仲绮突然伸手捧住她的后颈,狠狠的低头吻她。
苏淮雪吓得头往后缩,无奈后颈被他紧紧握着,想逃也逃不了,她睁大眼,脸上登时生起两片红云。
垂着长长的眼睫看她一眼,他又闭上眼睛,以舌尖撬开她的唇,探进她的齿缝,和她的柔软湿润的香舌亲匿地纠缠起来。
他太熟悉她,太知道怎么撩拨她的了,不一会儿,她便化成一摊烂泥,软绵绵的倒在他身上,肌肤火烫,脸红如霞。
书仲绮这才满意地搂着她,忍不住摇头低笑。他太多虑了,她心里怎么可能还有别人?她是他的妻子,永远都是他的。
恒剑山不知何时走了,书仲绮看着窗外修剪整齐的花木,胸口不知怎的,依然有些窒郁难受。
“你问剑山的事做什么?”
苏淮雪水眸迷离的看着他,眨着眼,一时片刻还回不了神,书仲绮看了不由得绽开笑靥,心头烦闷又挥去大半。
“我……忘了。”她把脸埋在他怀里,低声咕哝着。
他笑着轻抚她的头发。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只是无心多看了剑山两眼,有什么好介意的?
“少爷。”灵墨进来通报,“含征少爷来访。”
“是吗?快请他进来。”
苏淮雪闻言急忙起身,低声道:“我先回避。”
“何必呢?”书仲绮拉住她急欲离开的脚步,不解地皱眉问:“你早就见过含征了,不需这么拘礼。”
她脸泛桃花,羞赧地指着自己红肿的嘴唇。
他噗哧一笑,她便羞得抽回自己的手,急急退到卧室里去了。
“仲绮兄,别来无恙啊!”范含征跨步入室,笑吟吟地拱手道:“我一来到汴梁,就听人说你足不出户,怎么,你开始修身养性了吗?”
书仲绮扬眉笑问:“谁嚼的舌根?”
“香坡苑的名妓盼盼喽。”范含征一脸涎笑,折扇敲在他的肩头上,“她盼你盼得望穿秋水呐,我跟她说你娶了妻,她昨晚哭得觅死寻活的,我只好代你安慰安慰她了。”
“劳烦了。”他没好气地挪开好友的扇子,“你怎么到京师来了?”
“来吃饭!”范含征笑道:“苏杭最好的秋蟹都北送到京师来了,我不来吃,对不住自个儿的五脏庙。”
他闻言微笑。“如此说来,我这东道主若不好好宴请你一顿,似乎太对不住你了?”
“得了,就等你这句……”范含征话说到一半,瞥见他身后的绣架,突然住了口,移步走到绣架前,仔细评赏起来。
这幅绣品已经完成了九成九,是一幅淡雅的花鸟绣画,绣面上的图样颇有书仲绮的笔韵,而刺绣针法细密讲究,设色精妙,光彩夺目,直比画作更胜。
他不可思议地眯起眼,狐疑道:“仲绮兄,你这大半年深居简出,原来是躲在房间里学刺绣吗?”
书仲绮忍不住白他一眼。“说这什么话,那是我娘子绣的。”
“嫂夫人?”范含征依依不舍地瞧着那幅绣品,摇头说:“不对呀,这……这画明明是你的风格。”
他扬扬自得的负手笑道:“图样是我画的,当然有我的风格,你看如何?”
“绝品。”范含征伸手轻轻抚过绣面,爱不释手。
要知道仿画若要绣得精采,功夫在于以针代笔、以线代墨,绣师需经多年的养成和功力,方能以针法、丝线使笔趣、墨韵展现得淋漓尽致,让人分不清是画是绣,甚至比画作更增一分光泽质感。
“如此佳作,需得天下擅画者如仲绮兄,擅绣者如嫂夫人,集两人之力,携手合作才生得出来。”说到这儿,他不禁嘿嘿干笑了几声,问道:“这种绣品,在你这儿当然不止一幅吧?”
书仲绮知他甚深,便淡淡一笑,大方摆手,“这都是淮雪打发时间绣的,我房里多得要命,要几幅有几幅。你喜欢,这幅送你便是,过几天淮雪绣完了,我再知会你过来取。”
“当真?”范含征闻言大喜,“咱们是好兄弟,那我就不客气了。”
以书仲绮的身价,平时就算手捧千金也是一画难求,而他亲手绘样的仿画绣更是前所未有,难得一见。
这幅绣画一出,必定轰动京师,人人争购而不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