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姿如此伤害自己,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一件事。
那日她提着甜品回家,发觉敏姿正在照镜子。
子佳冷冷地说:“照够没有?镜子要爆炸了。”
敏姿转过头来,子佳惊呼一声。
“你的鼻梁怎么了?”
敏姿鼻梁又青又肿,但是声音倒还镇定,“垫高了半公分。”
子佳申吟一声,斟杯拔兰地出来,一口而尽,“敏姿,我们需好好谈一谈。”
敏姿语气居然十分愉快,“瘀青退了我就是新人了。”
子佳长叹一声。
“长周末一过,即可上班。”
子佳放下酒杯,“下次做什么,胸、腿、臀?真没想到你那么自卑,那么不喜欢原来的自己。”
“子佳,美容医生不是光为我一人服务。”
“我并非古老石山,敏姿,过三十年,大家皮肉松了,为人为己,我带队去整,
可是现在你是干什么呢?你想变谁?”子佳声泪俱下。
敏姿放下镜子,低头不语。
饼一会儿,子佳才说:“适才我在街见到李承辉。”
敏姿仍不响。
“他同一个叫可俪的女孩子在一起。”
敏姿抬起头,“她真漂亮是不是?”非常气馁。
子佳诚恳地答:“我不会说她丑,那不公道,她的外型的确可爱,但是拿我同一比,我却不觉得自己逊色,我勤力工作,成绩有目共睹,我经济独立,自立门户,我与那种少女是两个世界里的人,敏姿,你明白吗?”
敏姿看着子佳。
她忽然握住子佳的手。
“我才不要做她,”子佳说下去:“她也可能不要做我,各人有各人的路,天生我才,我们该做我们最擅长的工作,何必吃力不讨好去模仿他人?”
敏姿睁大了双眼。
“敏姿,别浪费时间了,生活得更好才是最佳报复,相信我,损失在他,不在你。”
“我的鼻子───”
子佳摊摊手,“已经做了,还有什么办法?高处不胜寒。”
伍敏姿是个聪明人,她决定自深渊里走出来,不过栽进去容易,爬出来难,是要费一点劲的。
一日下班她同子佳说:“阿佳,公司派我去三藩市。”
“还等什么?”
“阿佳,人家会不会说我自我放逐?”
“叫他们也逐一逐好了,办得到吗?况且,你管别人说什么呢,别人又不会替你付水电房租。”
“这里房租我照付。”
“敏姿,你回来之际也该找个新地方了,两个人住得多挤。”
“啊,撵走我。”
“讲得不错。”子佳笑嘻嘻。
“我知道,”敏姿叫出来,“你找到人了。”
子佳仍然笑,“看你,面孔做得似洋人,果然,要到番邦去了。”
“他是谁?”
“十划还没有一撇呢,有眉目时才告诉你。”
“子佳,”敏姿感慨,“你做人真有计划。”
子佳笑答:“我是比你藏奸。”
饼了一个星期,子佳把好友送到飞机场。
两人紧紧拥抱,不愿分开,约好每星期日早上九时正由子佳拨电话到三藩市。
这一去,可是要”年呢。
长话短说,三百六十五日就此飞逝,敏姿在电话中说:“子佳,你真是信人,五十多个礼拜天,你永还有电话到。”
子佳悻悻然,“可是起码有二十次以上我只能问候府上的电话录音机。”
敏姿陪笑,“我下星期要回来了。”
“那多好,我们慢慢算帐。”
“子佳,我回来两星期又要走。”
“什么?”
“公司与我续约─年。”
“那也好,不过我真想念你。”
“我也是。”
“废话少说,你升了没有?”
“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商议升职事宜。”
“好极了。”
“还有一件意外。”敏姿笑。
弊!“我知道,你在美国把尊头给换了。”
“去你的乌鸦嘴!”
“还有啥子好事?”
“我会带一个人回来。”
子佳自心里笑出来,“呵好极了好极了。”这比升官发财还中听。
她把电话挂上。
男朋友李广文在一旁:“敏姿要回来了?”
“是,届时介绍你认识。”
自二人约会变了四人约会。
敏姿的男友陈博通住案母家,敏姿仍住子佳处,二人挑灯夜谈。
“会不会结婚?”
子佳笑,“十年后差不多,我喜欢现状。”
敏姿说:“我却希望结婚。”
“陈某怎么说?”
“我与他都准备好?”
“恭喜恭喜。”
子佳忍不住拿陈广博同李承辉比。
“在外国长大受教育的人胸襟不一样。”
“大学很器重他,与他在一起,人们连带也尊重我,我是大大沾光了。”
“你自己也不差呀,敏姿,堂堂旧金山分公司总经理。”
敏姿微笑,“熬过去了。”
大家都没提到李承腊三个字,可是都知道指的是什么事同什么人。
子佳凝视敏姿,“眼睛鼻子在发风落雨之时有无红肿疼痛?”
“不要开玩笑!”
“陈博通君喜欢你的高鼻梁吗?”
“他比较欣赏我的个性。”
“那么,你老板升你,是因为你的大眼睛吗?”
“我的顶头上司双眼如两条线。”
子佳拍手大笑,“瞧,白受皮肉之苦。”
“喂,你有完没完,尽挖苦老友。”
“说完了。”
敏姿叹口气,“你觉得我蠢吧。”
“爱美不算蠢,为了一个不懂得欣赏你的人而觉得自己不美,那才叫蠢。”
敏姿叹口气,“子佳,你思想好通。”
“旁观者清耳,轮到自己,说不定糊涂到顶。”
“这也是清的一部分。”
“这样捧我,可是有事叫我做?”
“伴娘你做不做?”
“唏,证婚人还差不多。”
“那么,一言为定吧。”
子佳没敢问敏姿彼时是否真的那么爱李承辉,也许她只是克服不了那种被遗弃的痛心感觉。
现在创伤应该已成过去。
社交圈子那么窄,相信李承辉也会知道伍敏姿生活得很好。
事实上,子佳几乎可以肯定,李承辉所有朋友中,以伍敏姿最出色。
子佳也有在街上碰到旧男友的时候,真吓一跳,不但胖,且一副疲懒相,子佳免麻烦,连忙过马路走到对街去。
笔此子佳很努力修饰,兼勤奋工作,那么,与旧时人狭路相逢,免人家尴尬,好让人家想:噫,曾子佳越来越精神,真不枉相识一场。
子佳相信日在一善。
办完事,聚完旧,敏姿偕伴侣回去了。
子佳说:“敏姿我真的想念你。”
“我也是。”
三个月后,敏姿拨电话回来,“子佳,我下个月结婚,你来不来证婚?”
子佳连忙告假,几乎没插翅飞过去,免坐长途飞机之苦。
敏姿穿象牙白缎子套装,戴一顶俗称药丸盒的帽子,罩一层面纱。
手中握一束小小栀子花,那香味沁入心脾。
结婚了,真好,夫婿陈君与她十分相配。
“没想到这么快。”
“我怀孕啦,”敏姿毫不讳言,“故此速速成婚。”
子佳一听,羡慕得妒忌起来,“凭什么上天把最好的都给你。”
敏姿挤挤眼,“有些是我自己争取的,譬如说,这双大眼睛。”
子佳笑得弯腰。
“九个月后我再来看你,多多保重。”
“你放心,博通妈妈还算年轻,她会过来帮忙。”
呵,都安排好了,不再冒失冲动。
回家后,子佳也有几天想结婚想得不得了。
幸亏公事忙得发昏,又出差到雪梨去了一趟,才把那念头搁到脑后。
知道敏姿不回来了,她把公寓大肆装修,打通两间房间,客厅换了玻璃墙。
每星期仍与敏姿通电话。
“你那边的人怎么样了?”
“一贯醉生梦死,好得不得了,美极了,你呢?”
“最近觉得有点重,进入第三阶段了,午夜梦回,觉得前尘往事,像一场梦似,此刻的生活至踏实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