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来,深深吸一口气,走到窗口,攀藤的枝叶差些没探进窗来,藤上结着小小厚肉,形状可爱的累累白花,祖斐伸手把它捧到鼻端,嗅两下,陶醉地松弛下来。
何必把烦恼与私欲带到这里来,且享受了再说。
祖斐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
她对靳怀刚说:“程氏夫妇真是一对璧人。”
怀刚点点头,“程教授的学术成就是公认的。”
祖斐不由得怪自己孤陋寡闻,“他做哪方面的研究?”
“生物。”
祖斐讶异,“那同文艺创作有什么关系?”
“他是我们这里的总帅,凡是参加这一次研究工作的成员,不论哪一行哪一业,都可以说是他的学生,自愿同来的,还有机械工程人员及园艺专家。”
祖斐觉得他们的计划庞大,其中也许包含不少机密,况且,说给她听,她也不会明白。
“你喜欢我们这里?”
祖斐肯定地点点头。
靳怀刚很高兴,“对这环境,我们是花了点心血的。”
祖斐说:“可见上头想你们好好工作。”
“是/
祖斐问:“你不让我参观你的书房?”
“我的工作间非常简陋。”
祖斐笑,他老是这样谦逊。
“来/
靳怀刚带她到书房。
出乎祖斐意料之外,书房里一本书都没有,宽大、空旷,光线柔和,一张大大的桌子,几张椅子,更像一间会议室。
唯一不同的是,书桌对面一只高大的架子上,放着数具电脑及其附件。
“你在这里写作?”
“天天工作五小时以上。”
“为什么没有纸笔?”
“都记录在电脑里。”
“中文还是外文?”
“外文。”
祖斐早已猜到。
“方便的时候,让我看看你写些什么。”
靳怀刚只是笑,他似乎没有见人送书的习惯。
祖斐四周围打量一下,陈设这么简单的一间大房间,为什么会令她精神一振?
有时晚上睡足了,心情好,工作进度顺利,也会有类似的感觉。
祖斐顿悟,“这间房的空气经过特别调节是不是?”
靳怀刚讶异,“你真聪明。”
“加了些什么进去?我忽然觉得意志力特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打得死老虎。”
靳怀刚大笑,“不过是空气清新剂而已,工作间这一份经过特别设计,令人精神集中,倦意全消。”
“有这样好的东西,老天,别让周国瑾知道。”
“你们吸烟叶也是同样道理。”
祖斐转过头来,“你们之中,没有人吸烟?”
靳怀刚一怔,即时说:“全部戒掉了。”
祖斐不疑有他,钦佩地说:“贵公司的设备好不先进。”
靳怀刚忽然透露心声:“但是生活真正沉闷。”
祖斐诧异,“有那样好的酒,何闷之有?”
“一人独饮,如何不闷。”
祖斐低头一想,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怀刚脸上露出一丝向往,“你们的岁月才多彩多姿呢。”
祖斐笑,“你最爱分彼此,你们我们不绝于口,东西两半球不至于相差那么远吧,诚然,这里的夜生活著名灿烂,但是我习惯晚上九时半休息,说真话,恐怕没有人比我更闷。”
“但是,你有选择。”
祖斐不明白,“有谁不让你出来玩?”她笑,“你又没有家室,工作不见得忙成那样。”
怀刚不出声,过一会儿他说:“我怕遇到伤害。”
祖斐总算弄懂了,或者,他遭遇过感情上的失意。
接着,他像是试探她,“你不觉得此处枯燥?”
祖斐忍不住说:“地球上很多正常的人都是这样生活的。”
她愿意一直与怀刚聊下去,彼此得到更多的了解。
“你需要休息,我送你回去。”
祖斐只得点点头。
靳怀刚好像有心事。
走到门口,祖斐问:“这些花,到底叫什么名字?”
“送到你家去的,叫天使的号角。”
啊,祖斐动容。
一路上,他们再没有遇到邻居。
车子离开郊外,驶进公路回市区,忽然之间满天阴霾,空气潮湿闷郁,下起雨来,交通挤塞,人心烦躁。
祖斐说:“奇怪,与刚才的环境相比,仿佛有天渊之别。”
可以夸张地说,根本不同一个世界。
到家的时候,祖斐的确有点累了。
怀刚在门口与她道别。
他忽然握住祖斐的手,放到唇边,飞快地亲吻一下,然后转身离去。
祖斐呆立门口,半晌动弹不得,手心有一小块皮肤凉凉的,刚才同时感觉到发根的粗糙及嘴唇的柔软,令祖斐震荡的却是她自己那份少女般情怀,鼻子无故发酸,背脊靠着墙壁,不想动弹。
饼了不知多久,她才自手袋中模出锁匙开门,旋半晌,不见动静,才发觉用错写字间锁匙,连忙定下神来,用那把正确的门匙。
她扔下手袋,动也不想动,躺在沙发里,只觉得公寓里杂物过多,空气太浊,十分不对劲,而那盆铃兰,已经凋谢。
祖斐十分心痛,再去看天使的号角,也有一半枯萎,想是水土不服,看样子要还给怀刚打理。
傍晚雨点密而急,祖斐翻着小说,有种小楼一夜听夏雨的感觉。
第二天,她等怀刚与她联络,周国瑾的电话先到,怕她闷,问她要不要出来。
祖斐决定等一等怀刚,把约会定在下午三点半。
中午过后,怀刚没有令她失望,告诉她一整天都要赶工夫,黄昏再同她联络。
祖斐心安理得回公司一转。
周国瑾见到她,一怔,“祖斐你红光满面哪像是病人?”
沈培吐吐舌头,有一句话想说,但勉强忍住。
祖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沈培想说的,不过是回光返照四个字,祖斐狠狠白她一眼,沈培做一个鬼脸。
一到公司,祖斐的心就定了,从前,这大家庭是她生活的全部。
周国瑾说:“祖斐,一会儿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谁?”
“祖斐,这个人,你一定喜欢见。”沈培说。
这会是谁?别又是祝志新,要不,就是郑博文。
祖斐倒足胃口,故不搭腔。
沈培知道她会错意,赶到她耳边,悄悄说了个名字。
祖斐顿时改观,惊喜地问:“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沈培答:“与我们签合同,替我们拍广告。”
祖斐懊恼地说:“你看,几天不上班,马上月兑节。”
沈培说:“大姐知道你崇拜他,今天特地叫你出来见世面。”
周国瑾转过头来笑,“你不是一直迷他的科幻小说?”
“大姐对我真好,”祖斐腼腆地笑,“把我当孩子似的。”
周国瑾拍拍她的肩膀,“公事完毕,我过来叫你。”
这么多人千方百计要令她生活愉快,夫复何求。
第四章
沈培拉祖斐到房间坐下,“发展迅速?”她问。
祖斐不想隐瞒好友,侧头想一想,“沈培,这算不算恋爱呢?”
“怎么个说法?”
“我居然不觉得痛苦,事情不会这样理想吧,一边享受一边恋爱。”可见祖斐前两次的经验是多么的坏。
沈培笑起来,“真的,我为你俩高兴,你们之间一点阻挠都没有。”
祖斐忍不住,笑意孕育在嘴边,渐渐荡漾到眉梢眼角。
“祝你成功。”沈培说。
在心智比较成熟,经济比较稳定的时候谈恋爱,心无旁骛,事半功倍,祖斐自觉太过幸运。
“他怎么会看上我?”然而终究有丁点儿患得患失。
沈培郑重地说:“祖斐,切莫妄自菲薄。”
祖斐苦苦地笑,“不能怪我,连郑博文都看轻我。”
“老郑不适合你而已。”
“他的条件比郑博文好得多了。”
沈培说:“他们都算是人才,祖斐,胜败乃兵家常事。”
“幸亏有你开导我,现在我不想打仗,只想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