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谁?谁伤了你?”
我虚弱地说:“普通的劫匪。”
“我不相信,陈太太,凡事不要瞒我。”他咬紧牙关,额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耸然动容,心中一丝感动。
“谁敢打你?”他压抑不住愤怒,“你这边面孔肿得稀烂,嘴唇都破了,手臂上缝了十多针!我替你主持公道,我要那XXX死在我面前。”
我很震惊,老李至今才露出真性清来。
“银女呢?”我连忙问。
“她没事,她在另外一间房休息。”
我松一口气。
“是谁动的手?”
“明人跟前不打暗话,老李,我通知你来,自然不打算瞒你,你听我说。”
我把事情说一次。
他的神情渐渐缓和,看上去仍然是个四平八稳,貌不惊人的中年人,老李,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那个季先生应当送你回来。”他看着我说。
我红了脸,“他也不知道这种事情会发生。”
“不是这么说,单身女人应当有人陪。”
我支开话题,“最重要的是。我们是否应当报警。”
“报警?怎么报?”老李瞪大眼,“第一,银女不会指证他,其二,你不想得罪他来节外生枝,”“这到底是个法制社会,老李,有人要杀我,不为什么,就是为想杀我过瘾,坦白说,我吓得要死,我觉得应当通知警方。”
“这件事我会替你摆平。”
“什么?”
“你要相信我,就把事情交给我。”老李说。
“老李,这——”我说。
“我问你,那个尊尼仔有几岁?十八?十九?抓住他关几月就出来,那时候没完没了,你躲也躲不过,对付他们,山人自有妙计。”他拍拍胸膛,露出梁山泊好汉的模样来。
我很讶异,“老李,我以为你只是侦探社的东主。”
他笑了,“不认识三教九流,怎么开侦探社?你以为做私家侦探只需要拿只照相机拍下奸夫婬妇的照片?”
我心情再坏也忍不住笑出来。
他看见我,模模后脑,又有点腼腆。
医生进来:“无迈,你最好在家休养数天,我已替你订一个私家看护。”
“好的,我想回家了。”
“无迈——”医生想问很多问题。
“十万个为什么是不是?”我疲乏地说:“将来有时间慢慢告诉你。”
“无迈,你自己当心。”她模模我手臂,“这里就破相了。”
“咦,不是说看不出吗?”我说:“你是城里最好的外科整形师呀。”
我同老李与银女一行三人打道回府。
老李说:“我把司徒也找来。”
在房里我对银女说:“刚才真多亏你把他们喝住。”
她已经镇静下来,睁着滚圆的大眼睛,“都是我累你的。”
“我们之间,何必说这种话。”
“你何尝不顾住我,刀架在你脖子上,你还是顾住我。”
我躺下来,浑身乏力,也许只是为了胎儿,也许是为了银女,我自己也弄不清楚。
渐渐我眼前发黑,听不见银女的声音,我昏睡过去。
他们说银女一直守在我房内。
看护、老李、司徒,都在一旁监视我。
我的脖子激辣辣的痛,这种痛剧烈得有存在感,足以唤醒任何噩梦,我忍不住申吟了一下。
银女第一个问:“痛?”她的眼睛不会瞒我,充满关怀。
我抚模她的头说:“不要紧。”
护士喂我吃药。
我叫朱妈陪银女去休息。
司徒坐在我隔壁抽烟斗,烟丝的甜香牵引我进入一个安全的境界,我很松弛。
老李说:“刚才险过剃头。那是一群嗜血者,本来只要得到银女,但谁知冲动之下会干出什么来。”
“象一群年轻的狼,”司徒说着,敲敲烟斗。“真可怕,社会上这一群真可怕。”
我说:“银女对他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
“看样子他爱她——他们的所谓爱。”司徒又装上新的烟丝。
老李说:“胎儿会不会是尊尼仔的?”他看着我。
我缄默。
“无迈不关心这一点,而且现在这一点也已经不重要,并没有证据说孩子不是陈家的。”司徒说。
老李说:“真不愧是一个律师的口吻。”
司徒说:“无迈要搬家,只要银女合作,可以暂时避过这群人的纠缠。”
“银女合作?”
“看样子会,但是不可靠,她已暂时被无迈感动,但谁也不知道她几时又会憎恨无迈,这种人的恩想线路很难以常理推测,留她在身边,我早说过,是件非常危险的事,老李,你快派人保护无迈。”
“司徒,连你都赞成不报警?”我扬起一道眉。
“什么?”他侧侧头,用手遮住一只耳朵,“我没听见,说大声一点。”
老李莞尔。
我既好气又好笑,“你们两个人狼狈为奸,司徒亏你还是律师。”
“什么?我真听不见?唉,年纪大了,耳朵不灵光了,你放心,无迈,一切交给我同老李,我与老李,是二十年知心之交,你放心。”司徒说。
老李说:“你一痊愈,无迈,我便陪你去找房子。”
我只得点点头。
老李说:“我们不想打草惊蛇,无迈,请你相信我们。”
“我不知道,老李,我此刻真的很疲倦。”
“你休息吧。”
“不要对银女太严厉。”我叮嘱。
护士服侍我穿上睡衣。
老李与司徒并没有离开,一整夜我惊醒,都闻见那阵新切的烟丝味,看护则坐在我床头打毛衣,我惊饰之后,渐渐镇静下来。
替我捧早餐进来的是银女。
我问她几句:“身子如何?胃还舒服吗?”又叫护士为她检查一下。
她不说话,在我身边略坐一下,便回房间去。
朱妈说她在看我买的电视录映带,很乖,寸步不离家门。
十天八天一过,连我都躺得闷起来,银女仍然守在家中。
这个时候,我才发觉,没有人通知季康关于这件意外。所有的意外过去之后就不再是意外,算了。
老李很愤慨地说:“要是那天有人送你回家——!”
我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他用在我这里的时间与心思可以看得出来的,这不是账单可以解决的问题。
按查时医生同我说:“没事了,少吃容易发的食物……”
我笑:“连你都这么说,一点科学根据都没有。”
他尴尬地笑,“无迈,我们几时聚一聚?”
“过了秋天我就有空。”
“这一阵你告了假,在家做什么?以前你是最空闲的,无论那个朋友要帮忙,你总是义不容辞地答应下来。”
我笑一笑,不回答。
“可是在走蜜运?季大夫好吗?”
我讶异,看样子他们全晓得,其实我与季康之间什么都没有。
找房子之前我严肃地与银女摊牌。
“如果你不能保守秘密,就不必搬地方。”我停一停,“什么人都不能告诉,为了你好,也为我好,至多再过一百天,你便是自由身,爱跟谁就跟谁。”
“我绝不说出来。”
“我相信你,你别再次令我失望。”
我去找大小差不多的公寓,找到离岛很理想的尺寸,间隔也好,背山面海,没有陆路交通,是个静养的好地方。
老李说:“生养时会不会不方便?”
我说:“不会,乘船出来只要二十分钟,况且我是妇产科医生,在家接生难不倒我。”
他拍一拍头,“我老是不记得你是医生。”
“由此可知,我一权威都没有。”我微笑。
经纪说:“租与买都可以,业主想月兑手。”
“我们只想租。”
“很便宜,”经纪说:“而且不用装修,根本一切都是全新的,一只皮夹几件衣裳便可以进来住。”
“是一座别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