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站起来了。
晚上,她与男朋友陈启荣见面。
小陈问她:“一定要去吗?”
咏心点点头,“这是我的夙愿。”
小陈颓然,“我有种感觉我会失去你。”
“是吗,我是那样的人吗,恐怕是你不打算持续这段感情,先打退堂鼓吧。”
“咏心,你心思一天比一天刁滑。”
“最好过来一起念三年书。”
“我有家庭负担,怎么走得开。”
“谁不用负担家庭。”
小陈模一模脑袋,“我对学生生涯不再感到兴趣。”
“这才是真话。“
“再说,公司已快升我,这次机会一失,不知要等到几时。”
咏心按住他的手笑,“而女朋友,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离别,对他们来说,有少许惆怅,却绝不伤心,现代人的感情就是那么潇洒,一切出于个人选择,不幸丢了旧人,前面还不知有多少新人,何用哀伤。
收拾行李,把公寓租给同事,忙得不亦乐乎。
二姐打趣她:“别去太久,走走好回来了,圣诞节是归期?”
咏心但笑不语,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半途而废。
简单的行李中不忘那件棉衣。
二姐惊呼,“看样子你还打算传给子孙呢。”
“为什么不?”
“我想下一代的年轻人会比较欢迎现款。”
咏心终于收拾心情,出门到加拿大。
那边自有来接飞机的友好,安排她入住酒店式公寓,不知多妥贴。
咏心感慨,是你的总是你的,命中有时终需有,当年十七八岁,即使大哥愿意赞助学费,住宿食用也无着落,何况,求人不如求已,如今全靠自己,不用一辈子背着个恩人,反而轻松。
早十年来,不见得会珍惜进修机会。
此刻,咏心往往留在图书馆直到天黑,不过在秋季,多伦多下午四时多就天黑了。
圣诞新年过了,农历年都快要来临,咏心仍没有回去的意思。
她又不敢对亲友说不想家,怕捱骂,其实离了辛劳繁忙的工作岗位,又不用在人事上尔虞我诈,咏心如放下劳苦重担。
她一向隐隐作痛的胃也好似痊愈,周末与移民彼邦的友人四出找消遣。
一个经济有能力的独身女性往往是社会上最受欢迎的人物,何况她有身份有地位,咏心好不享受。
小陈的信与电传时疏时密,她亦不予计较,她正托移民律师办居留。
一切按步就班,照计划进行,咏心终于有能力安排自己的前途。
这是一项成就,也是一项享受,她身心舒泰,形诸于色,不愉快的童年已丢在脑后。
某个周末,朋友说:“给你介绍一个朋友”,咏心于是认识了吴志健,一个见习医生。
吴与她握手的时候说:“我见过你,你是那个穿棉衣的女子。”
咏心没想到她那件旧棉衣那么出名。
“听说棉衣是你父亲留给你的?”
“可以那样说。”
众人都不要,才轮到她。
“很适合你穿。”
“谢谢你。”
吴说:“父母的遗志,由下一代承任,我们的智慧与能力都遗传自先祖,我也非常怀念上一代。”
咏心微笑,说得太好了,小吴无疑有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咏心不打算招供什么,毕竟,世上充满难以形容的悲剧,父亲早逝,母亲专横,根本不算得什么。
小吴微笑,“听说你家里有男朋友。”
咏心扬起一条眉毛。
小吴说:“我打算与之较量一番。”
小吴言出必行,真的频频约会起咏心来。
他工作时间长,周末也需当值。有时在咏心家,一杯咖啡在手也会打盹。
咏心随他去,自己伏在书桌上写稿寄回去刊登。
咏心有第六感:可能就是他了。
对小陈并无歉意,临别双方都已交待清楚,目标不同,各奔前程。
第二年夏天,咏心收拾冬衣时,发觉那件棉衣遍寻不获。
咏心想,幸亏原装那件在家。
打电话回去问租她公寓的同事,那同事答:“我把你衣柜里的旧衣统统捐给慈善机关了。”
咏心张大了嘴。
呵缘份已尽,她与旧棉衣终于分离。
同事在那边问:“喂,喂,你没有事吧?”
责怪她也不管用,咏心不想失态,“各人好吗?”
“小陈快要结婚了,他仍瞒看你?”
咏心一听,顿感轻松,“呵,代我恭喜他。”
“咏心,你还回不回来?”
“怎么不回来!别乱讲。”
同事笑,“回来做游客是不是?”
“回来接我母亲。”
“你真伟大。”
“一年没捱她骂,简直睡不着。”
“咏心,祝你事事如意。”
咏心挂上电话。
她披上一件凯斯咪毛衣。
旧棉衣时期已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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