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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心 第7页

作者:亦舒

岱芳、心头一乐,笑脸绽放,“何少明。”

他正站在她后面,双手插在裤袋中,一脸悠然。

岱芳好些日子没有如此真正高兴过,“何少明,你来了。”

“是呀,我一知道约会改了地址,马上赶来。”

“真高兴见到你。”

“我也是,你在此地干什么?”

“助产。”

“是陈憬波要荣升父亲了?”

“是,就是那家伙。”

“每个人都是这样出生的呢,真是奇妙的一刻。”

他在路灯下打量祝岱芳,旧衬衫,短裤,运动鞋,头发濡湿,一点化妆也无,可是他对她,一见钟情。

岱芳说:“我得上去了,他们需要我。”

“我明白,我在这里等。”

“可能还要等整夜呢。”

“这样吧,我又不方便上去加入助产团,我在此地等到十一时正,好不好?”

岱芳微笑“希望我很快可以下来。”

岱芳运气好,她这上去,表嫂已经进了产房,她与陈憬波在候诊室静候佳音。

真正度日如年,陈憬波坐立不安,如热锅上的蚂蚁,每过一阵子,岱芳便要叫他镇静些。

不多久,医生出来,一脸笑容,“是男生,差不多三公斤半,小胖子。”

岱芳咧大了嘴笑。

那陈憬波双腿一软,昏倒地上。

岱芳决定在将来把这尴尬场面真实地一一形容给那小胖子听。

表嫂疲乏地又哭又笑,这时,岱芳代她一一通知长辈,他们稍后便会前来会合。

陈憬波这时也告醒来,一家大小三口,又再相拥痛哭。

岱芳一身大汗,知道没她的事了,抬头看到钟,已经十一时半。

糟。

走了,何少明一定已经走了。

她低下头。

到洗手间用冷水敷脸,一个人落得楼来,朝大门外张望,只见停车场一个人也无。

岱芳这才知道累,她靠在灯柱上发呆。

“是男婴还是女婴?”身后有人问。

岱芳又笑了,“是大胖儿子。”他还在。

“恭喜恭喜。”

“我以为你走了。”

“呵,是吗,那必定我的手表慢了,现在才十时三刻。”

“来,何少明,我请你去喝一杯。”

他们喝了两杯三杯四杯,一如老朋友一样,上天入地,无所不谈,从事业前途讲到西方的种族歧见,自电影艺术谈到宗教观点。

忽然之间,他们自通宵营业咖啡座的落地玻璃窗门看到天空已经是鱼肚白。

“天亮了。”岱芳无比诧异。

这老天息地不识相。

“我要回酒店去收拾行李了。”

“我送你。”

“你不怕累?”

岱芳微笑,“一次半次,还撑得住,下不为例。”

他的行李十分简单,岱芳在酒店楼下只需等他十分钟。

她驾车送他往飞机场。

“祝岱芳,我从未试过与异性如此投机。”

岱芳迷惘地答:“我也是。”

“祝岱芳,我们一定要预订下一次约会。”

“几时呢,在什么地方?”岱芳有点气馁。

“我未婚,你也未婚,我们已经比许多人幸运。”

“是,是。”岱芳没声价认同。

“你会到纽约来?”

“暂时不,但我下星期会到伦敦。”

“就约在伦敦,以后再想办法。”

“我们会有机会吗?”

“有志者,事竟成。”

岱芳又笑了。

这个人怎地可爱。

他与她在候机室拥抱一下。

然后他就进去了,早班飞机,上午八时起飞。

岱芳失了一会子神。

何少明是她所知道最体贴的男性之一,有比他更好的,但那多数已是人家的丈夫,

人家的父亲。

对伴侣的要求,条件并不苛刻,但岱芳希望他是智慧型。

何少明完全附合条件。

不过,人走远了,还会有什么结果。

一晃眼,陈憬波家婴儿已经弥月之喜。

在家请了一桌酒,祝岱芳坐在首席。

她带了礼物去祝贺,表嫂喜气洋洋迎出来,一点不见产后抑郁,身段亦差不多恢复原状。

“送了什么?唷,又是这等无用之名贵衣物及金饰,唉,不如送一打小白毛巾好过。”

“太不客气了,嫌这嫌那。”

“来,我带你这功臣去见见小家伙。”

小东西睡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一张面孔像只小皮球,精致的五官,毛毛头,忽然之间打个阿欠,岱芳吓一跳,退后一步。

要到几时才可狠狠亲吻他?

恐怕要到几个月之后吧。

岱芳大气不敢透一口。

表嫂趁婴儿房没有人,便说:“岱芳,你的婚姻大事怎么样了?”

“一筹莫展,没有适合的人。”

“怎么会,你是上班的人,怕不认识千来两千个王老五。”

岱芳摊摊手,“我嫌人,人嫌我。”

“连略为钟意的都没有?”

岱芳抬起头,空想一阵子,叹口气。

“这表示有?”

“他走了。”

“走到哪里?世界那么小,干么不追着去?”

“我没有追人的装备。”

“去添置呀,球鞋,运动衣,由我赞助。”

岱芳无奈,“我不是体育家型。”

“他是谁,我们认识吗?”

岱芳先是不愿意说,后来答:“是憬波同事,叫何少明。”

“何少明,名字好熟。”

“出去吧,客人在等我们。”

岱芳惆怅,一个月过去了,她并没有得到何少明任何讯息。

她本来要赴伦敦,可是公司派了别人,“岱芳,实在不能放你走,我们需要你”,她有时会呆坐传真机前,等待信件,署名人最好是何少明。

那个矮个子不知怎么样了。

自从中学毕业后还未曾那么想念过一个人,真是奇怪,祝岱芳一向以为她已经没有那种闲情。

她又叹了一口气。

棒了一个星期,憬波约她午膳。

整个小时,就是不停说他儿子多么可爱,并且十分肯定,那婴儿有音乐天分。

岱芳一直微笑。

每”对父母都如此看他们子女,岱芳希望将来她有机会做个例外。

“岱芳,你听腻了吧。”

“还好,还可以接受。”

“岱芳,你也该努力筹组幸福家庭了吧。”

“别提我那笔。”

“岱芳,有个人想认识你。”

“谁?”岱芳百般无赖,“泰山?”

“不,是蝙蝠侠,岱芳,振作些。”

“他会明白吗?”

“谁?”

“蝙蝠侠。”

“岱芳,后天,我代你约了后天。”

“什么,你代我约一个陌生人后天?你有权贩卖我的时间嘛!瞎搞。”

“你不会后悔。”

“我不会赴约,当然不会后悔。”

“听我说,岱芳──”

岱芳摇头摆手,“毋须再提。”

可是她一回到办公室,表嫂的电话银着来了。

“不用做说客。”

“小胖第一次出外吃茶,你做姑姑肯不肯任陪客?”

岱芳自心底笑出来,“何时,何地?”

“后日下午三时文华咖啡厅。”

“喂,后日星期四,我要上班。”

“周末太挤,对婴儿不好。”

“好,迁就小胖,替小胖穿那套我买的蓝色水手装。”

“一定,一定。”

岱芳与那幼婴有特殊感情。

可是,她心底有把声音这样说:祝岱芳,你老是这样找慰藉,恐怕不是办法。

星期四,她自办公室偷出来,去与那幼婴见面。

表嫂居然比她早到,携婴出游的阵仗十分伟大,保母跟在身边,司玑大抵在外头等。

小胖已经会得笑了。

岱芳刚欲伸手去抱,忽然听得身后有人说:“他已经那么大了。”

岱芳双手凝住半空,是何少明。

她轻轻转过头去,可不就是何少明,仍然是那温和可亲的笑容,可是这一次他双目中充满怜惜之情,“你却瘦了,岱芳。”

岱芳要隔一会儿才能把喉头的哽咽压将下去,“你是路过?”

“不,我已要求公司将我调到本市,从此不走了,并且我来向你求婚。”

“嘎,求婚?”

岱芳无助地看向表嫂,可是表嫂、保母、婴儿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跑到另一张桌子去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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