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岑家的人又说:“我们兄弟枉死后,总有东西剩下吧,又没有遗嘱,法律规矩是兄弟姐妹亦有份,你都收到何处去了?避不见面即可?”
御君混身簌簌抖起来,再也不知如何应对。
这时,钱国伟忽然自她身后出来欠欠腰,很客气地说:“两位有什么事,同我说好了。”
立刻有人厉声道:“你是谁!”
“我是庄小姐的法律顾问,有谁对她不礼貌,我会代表她依法追究。”
两位女士一听,退后一步。
小钱问:“还有其他的事吗?”
她俩悻悻然离去。
钱国伟让御君坐下,“喝杯热茶。”
半晌,御君才缓缓地说:“我想起来了,路斯爱吃芒果布甸。”
“马上补叫。”
饼一会儿,他又说:“我的确有张法科文凭,倒不是吹牛的。”
御君笑了,按着钱君的手说:“谢谢你。”
钱国伟松口气,“你没事了?”
“已经过去了,来,快回公司去,那班人都快饿坏了。”
那夜,他们做到十二时才散。
自办公室出来,大家看着灿烂的星光笑了。
钱君说:“这个都会之所以有不夜天,纯靠我们这些人撑着。”
“真的,一个太太都往往做两份工作,劳心劳力,贡献家庭。”
“人力是社会最大的资产,你到北美洲去看看,服务行业不论是饭店、百货公司、酒店,真叫你吃不消,客人一多,几乎要捱骂,一个一个来,慢吞吞,真正气死老板,简直把利润往外头推,还赖经济不景气。”
御君笑了。
“我送你。”
他知道御君的车子拿了去修理。
回到大厦门口,司合知会住客:“庄小姐,停电,没电梯用,你走好。”
御君骇笑,“今夜发生那么多事!”
“我陪你上去。”
“我住十二楼呢。”
“我车里有一支电筒。”
有些人就是那样可靠,你有的,他全有,你没有的,他也有。
志坤在生时并无如此周到,千叮万嘱叫他带伞,结果忘了,害御君淋湿最好的套装。
比较是不公平的,御君叫自己不要比较。
梯间漆黑,全靠钱君那支电筒,他俩慢慢走上楼梯,到了七楼,御君实在吃不消了,直喘气。
“每早起来跑步会有一定帮助。”
御君笑。
“我明早七时来接你。”
“满身汗怎么办?”
“淋浴呀。”
“我们女生的头发与化妆不能随便动。”
“女人不容易做。”
“老天,到了。”
用锁匙开了门,御君邀请他喝杯茶。
“改天吧,你早点休息,对了,你家有无热水?”
“我们用煤气炉。”
“那好,关上门,我走了。”
“国伟,谢谢你。”
钱国伟笑笑离去。
那夜御君睡得特别好,不知怎地,开了夜工,捱了骂,又步行至十二楼,仍然比过去一年中任何一夜睡得好。
清晨电力恢复,皆大欢喜,几乎可以听见整幢大厦住客的欢呼声。
电话铃响。
“我来问问你是否打算跑步。”
“运动不了,一起到文华吃个早餐吧。”
“那半小时后我来接你。”
御君与志坤初初成家时也天天在文华早餐,大吃一顿,然后跳过午餐不吃。
真是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御君叹口气,“志坤,你有什么剩给我你是知道的,置公寓的首期款项还是我的嫁妆,你太爱买名贵西装,没剩下钱。”
主要是年轻,以为日后大把岁月。
“请告诉你家人,别再找我的碴,一个人忍耐力有限,你知我脾气,等我不顾一切动用人力物力反击之际,两败俱伤。”
她出门去上班,钱君在楼下等她。
真是一个好人,可是御君受了伤的心根本没有准备另一次感情的冲击,况且,外国成长的钱国伟对人人都那么热诚,不可多心。
回到公司一看,同事们都已到齐,似昨日在办公室打地铺而睡,难得的是,个个都精神奕奕。
以后,以后这也就是庄御君的家了。
下午,老板见她。
“庄,华盛顿那个职位,你可以再加考虑吗?”
“另外派人吧。”
“你现在单身了,为什么不去呢,当散心。”
“做开荒牛好算赏心乐事?”
“我派路斯帮你。”
“那自然不在话下,可是两个女生怎么一脚踢管理那么多事务?”
“我派一大将与你合作。”
御君迟疑,“谁?”
“钱国伟。”
御君一怔,这里头有文章。
“老实同你说吧,我叫他去,他说除非仍然与你拍档,否则不动。”
“咄,拿我来陪他。”
“我是为你好,”老板说得怪有深意,“有人照顾不好过一个人?”
“我会照拂自己,”御君不悦,“谢谢你关注。”
“那是去或不去?”
“轮到我选择吗?我最讨厌讲英文。”
“我叫人替你买飞机票。”
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
御君把公寓租给同事,收拾了简单行李,便可以上路,一个人有一个人好,爱走就走,无牵无挂,这一去可是起码九个月的事。
在飞机场碰到钱国伟,他笑吟吟说:“你好拍档。”拎着一大箱重要文件。
三个人当中数路斯最开心,她有个男朋友在多伦多念书,以后来回见面可方便了。
在飞机上御君要吃药才睡得着。
她做了梦。
见到志坤推她,“御君,睡得好热。”
御君眼泪直流下来,“志坤,你怎么没说再见就走了。”
志坤无奈,“对不起,御君,我身不由主。”
“我们几时可以见面?”
“我就在你身边而已。”
“什么,你说什么?”
志坤微笑着冉冉在她眼前消失。
御君惊醒,脸颊凉凉,全是泪水,她怕失态,连忙找面纸擦干。
忽忙间只听见钱国伟对路斯说:“感情等于银行存款,问题是我们不知道数额若干,因此要省着用,以免一下子花得光光,无以为继,所以我不赞成热恋,我爱一个人,是要爱到八十岁的。”
御君猛地抬头。
她呆住了。
这个理论何其相熟。
这时钱君看向她:“御君,你醒了?正好吃早餐二小时后可抵华盛顿。”
御君看着窗孔外的云层不语,这个时候,眼泪又流下来。
盲约
肓约,是一种很奇怪的约会形式。
你有参加过盲约吗,如无,那你总听过盲婚是什么。
盲婚由家长代办,一对新人在婚礼举行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对方,所以叫盲婚。
盲约当然比盲婚好多了,约会不是一生一世之事,也不是三五七载之事,哪天见,哪天散。
盲约多数由亲友代办。
譬如说这一日,憬波同表妹岱芳说:“昨天我们开会,上司托我照顾纽约分公司代表某君,他想也不想,我妻怀孕已到第九个月,我无论如何走不开。”
“叫你秘书代劳好了。”
“小姐,现在秘书架子大得很,这并非她分内之事。”
“那你想怎么办。”
“岱芳,你出一次马。”
“咄,我怎么会陪客吃饭!”
“岱芳,那人有铺保有人保,不是坏人,你当是盲约好了。”
“我不作兴那种玩意儿。”
憬波唉声叹气。
岱芳说:“爱莫能助。”
黄昏,表嫂的电话追着来了。
“岱芳,你不是与艺术馆的人最熟吗?”
“我老同学确是艺术馆馆长。”
“有个外国来的朋友想逛艺术馆。”
“毋须馆长做随从吧。”
“那会使他觉得矜贵、尊重、高兴。”
“哦,那人是表哥纽约分公司派来的要人吧。”
“岱芳,你真是玻璃心肝,聪明到极点。”
在外头找生活是越来越难了,什么人都得努力讨好,岱芳也了解到他们的难处。
她慷慨应允,“那么,由我来办妥这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