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维楠额角冒出亮晶晶汗来。
这位铁莉莎修女性恪突出,容貌娟秀,外语流利.做什么都可以使自已安居乐业,何必巴巴跑到乡镇来办孤儿院。
“修女,我会帮你尽量争取。”
“谢谢你,邓先生。”
她与他在石凳上坐下。
邓维楠要到这个时候,才看到周振星左手无名指上的订婚戒子,他一怔,只是不便发问。
这时有一孩子走过来,振星抱起她坐在膝上。
孩子胸前别着小小名牌,她叫黄稀玉。
振星介绍:“这孩子天生没有双臂,自幼被父母遗弃,”她已把个案背熟,“一两三岁时一直以为长大后手臂会长出来,一直问修女:“长了没有,长了没有j,修女只得带她到邻居去看初生婴儿,她才明白手臂是与生俱来,而她是一名无臂人,当时她极之伤心,邓先生,你说要不要帮她?”
邓维楠只得说:“我完全明白。”
“邓先生,只要一点关心,一点点爱心,你说是不是?”周振星咄咄逼人。
邓维楠点点头。
“时间到了,邓先主,你好歹给我一个回覆,莫叫我翘首苦候。”
“我省得。”
振星放下孩子,送他到路口。
中午阳光淡淡,柳树已抽出女敕芽,两个年轻人却无暇欣赏早春风景,邓维楠与周振星握手道别。
“修女,很庆幸认识你。”
“我也是。”
客人走了,周振星才知道什么叫筋疲力尽,也恰恰了解到什么叫上山打虎易,开口求人难。
花了那么多劲,也许一点结果也无,那邓维楠可能去如黄鹤,办完公事,即回美国总部,到什么地方去找他。
正有点气馁,张贵洪奔进来。
“周小姐周小姐。”
振星站起来,“王阳如何?”
“王阳手术成功,视力恢复。”
振星又似打了一口强心针,“啊。”
“周小姐,原来只需一小时三十五分钟的手术便治愈了王阳,下午便可领地回镇上医院休养。”
振星心花怒放,紧紧握住了张贵洪的手,两人都乐得说不出话来。
“明天带我去看小王阳。”
“一定,周小姐,一定。”
张贵洪是个大忙人,报完讯又跑出去干别的。
振星回房,看到有人正提着两桶水进去。
“淑姑?”
淑姑笑嘻嘻,放下水桶。
“呵你不必替我服务,我自己会做。”
淑姑只是笑。
振星轻轻说:“我所做的,均属我乐意,自那件事本身,我已得到无限喜悦的报酬,比我付出,超过千倍万倍,你毋需再绵上添花。”
淑姑仍然笑,笑着笑着,落下泪来。
“你千万不要再来替我倒水。”
淑姑不语,笑容不减。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说过几句话,小王阳似妈妈,也不轻易开口。
周振星自比洋人,闲话之多,好比饭泡粥,滔滔不绝,理曲气壮,咄咄逼人,全是拿手好戏,得罪人不自觉,完了还问母亲:“妈妈,为什么我没有朋友?”
当不她把王淑姑送走,摊开纸笔,写起信来:爸妈,我很好,婵新亦很好,这世界也颇好……忽然她笑了,紧张的情绪才放松下来,一
婵新说得对,助人的快乐,比挑选到合适的婚纱要超过十倍百倍,或者应该说,不可同日而语。
婵新回来了。
振星连忙说:“我现在明白为何史怀侧医生要留在非洲了。”
婵新点点头,冷冷道:“果然不出所料,见到一只半只蝴蝶便自比庄周,略施小计便同孔明一样智慧,行一点点好心便与史怀侧平起平坐了。”
振星气结。
“小姐,差远了,我只不过当一分工作来做,而你,你是游客身分客串,史怀侧!”
“你别这样一捧打下来好不好?”
“你幸运碰上了这个为国服务的气候,故牛刀小试,得心应手,别以为前边是康庄大道。”
“我不管,走得一小步,我已经乐飞飞。”
周振星一贯一句我不管跑天下。
她想起来,“对,你的肠胃如何?”
“我自问可以支持,但是教会叫我暂退。”
“退到温哥华,我帮你逐家逐户磨那些华人太太出钱出力做慈善,我脸皮厚,派得到用场。”
婵新不语,坐下,叹口气。
“你目的不过想孤儿有衣穿有书读,只要他们穿得暖,又识字,不就行了
“只管目的,不择手段?”
“卖肉养孤儿你听过没有?”
“疯子!”
“又不是要我同你去慈善伴舞,我也明白求人不如求己,可是自己没有力气站起来,总得借力,有人愿意帮忙,我不介意低头。”
“你运气好,你没看过那种嘴脸。”
“初入门总有点运道。”
婵新说:“像你这样一股蛮力,干得了多久?这类工作需要但恒久忍耐,否则精力一下子燃烧殆尽。”
“你尚未告诉我你的肠胃如何。”
“需要另外一项手术,这次赴香港做即行,有教会医生愿意义务——”
“我乐意替你支付手术费用。”
婵新揶揄她:“对,躲在美国运通卡后面就过了半辈子。”
“那么刻薄的评语亏一个修女说得出口!”
“这回子我累了。”婵新摆摆手。
振星不再缠着她说话。
她跑到洗衣房去打点衣物。
趁有空,她教会张妈用那台电动缝纫机,外头捐赠的衣物送到,周振星坚持先消毒洗涤再经人手挑选,又是一番工夫,一下子闹到日落西山。
她还来得及到镇上把家信寄掉。
张妈悄悄问地:“那位来接班的马利修女,长相与为人如何?”
振星摇摇头,“我一点头绪也没有。”
“是不是好人?”
“我相信世上是好人多。”
“修女中也有坏人?”
“我也不知道如何断决好同坏,不过她们既然笃信上帝,就有上主监守行为,一定不坏。”
张妈松口气。
周振星似老太太那样槌槌背脊。自从初中学打各种球类之后还未试这样剧烈运动。
她陪婵新读圣经,一人一节,振星读得抑扬顿挫,像做广播剧.声音越来越大,终於累倒。
第二天一早,振星被婵新的咳嗽声吵醒。
振星立刻问:“你的肺也不妥?”
“去你的乌鸦嘴!”、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睡醒,我该死,我掌嘴。”
“听着,上午你得教孩子们认识廿六个英文字母,傍晚是他们洗澡的日子,还有,王沛中先生的电报到了。”
振星唯唯诺诺,将电报拆开看。
王沛中这样说;“见到一袭最美的婚纱,已代你订下,希望快来试穿。”
振星算一算,来了也有六七天了,非常想念家那边一切,双目忍不住露出惆怅的神色来。
婵新都看眼内。
振星说:“这里的日与夜似都比较长。”
“现在了解什么叫度日如年了。”
“那倒还不至於。”
春寒料峭,几件衣服翻覆穿遍,振星渴望有新衣替换,这种时分,正是温埠时装店大减价季节,一切五折,周振星凡心甚炽,不禁念念有辞:梵沙昔的牛仔裤一定售罄了。
自知没有可能做到婵新那样,她的热诚属客串性质,一星期后就得撤退。
教方块字母不成问题,孤儿院自制大小楷描红部,供孩子们练习。
周振星仍然在心中盘算:新居一定要髹白色,一白抵三丑,然后家具被褥也全部用白或象牙色,茶几上永远有一盘兰花,还有,厨房要备有整箱香槟,看样子她要找工作做,否则怎能维持这样的生活方式,唉。
正陶醉间,忽然想起孩子们不知要到何月何日才能获得协助,不禁黯然神伤。
对杜邦厂来说,是或不,只属一项商业行动,可是对这群儿童的生活来说,却有巨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