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达尔他的信隔一天才来。
“是一个雨天,每个女郎都怨天尤人,慌作一团,用报纸或手袋遮雨抢过马路,只有你,一派镇定,对恶劣天气处之泰然,不徐不疾走向车站,该刹那,我想我经已爱上你。”
别芝抬起头。
王留芳是英国留学生,在英国生活过的人哪里会得怕下雨,当然比别的女子潇洒。
达尔他真有鉴赏力。
别芝觉得留芳应该见见这个人。
同留芳说起,她斥责:“看,我怎么警告你?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
“见见面无所谓。”
“发什么疯。”
“或许达尔他就是你在寻找的那个人。”
“你去见他好了。”
“我陪你去。”
“我没有你那么空,还有,我劝你停止这个游戏。”
“达尔他的信写得太好,我不舍得放弃。”
“那么告诉他,你不是王留芳。”
别芝不敢,她怕事情一拆穿,达尔他不再来信,
“桂芝,真没想到你会这样无聊。”留芳挪揄。
“我也没想到。”桂芝颓然。
“彼得张一直想约你,你为什么不同他做朋友?”
别芝笑笑,“我要是喜欢那种类型的男子,孩子都快进中学了。”
留芳叹息,“真的。”
“没有几个女人的婚姻是幸福的,不信你算一算,数一数。”
留芳不以为然,“我的嫂子与弟妇都嫁了好男人,从未上过一天班,衣食无忧。”
“她们快乐吗,”
“精神十分紧张,一天到晚担心会失去这样的好男人。”
别芝与留芳都摇头苦笑。
别芝说:“我只想找一个有情趣的伴侣,能引我笑那种。”
“还要很爱你吧。”
“那当然,不然他干吗要让我笑。”
“准备丫角终老吧,这样的对象何处觅?”
“所以叫你见一见达尔他君。”
留芳已不是那么固执。
别芝打铁趁热,“我把他的信给你看。”
留芳读过那封关于下雨天的信,抬起头来,看看天花板良久,“下个星期吧,我可以见他。”
别芝相当开心,如凭她的妙笔,撮合留芳与达尔他君,当是一件美事。
当夜她写信给达尔他:“笔友到最后总得见面,下星期你什么时候有空?”故意轻描淡写。
回信来了。
“下了班我总到牛与熊去喝上一杯。”也十分镇定。
“星期四,五点钟。”
“好!”
然后桂芝就紧张起来了,她听到她的胃液搅动,额角冒汗,象小时候去试场一样。
结果因为体力超支,通常大病一场。
这次还是为别人,真不值得。
她跑去通知留芳。
留芳也紧张起来,“那,我穿什么衣服好?”
“他没说。”
“你说呢?”
“随便什么好了,你一向穿得最得体。”
“不,不,桂芝,给一点提示。”
“穿那套灰紫色的手洗丝。”
“好主意,凉鞋还是皮鞋,穿不穿丝袜?”
别芝说:“别琐碎,做回你自己。”
“自己?我早已在文件中迷失了自己。”
“同达两他说吧,他是一个很了解很体贴的人。”
“真的?他会明白?”
别芝感慨,“你真幸运,”她把一只文件夹子递上去,“这是达尔他与我写的信,你看看熟,谈话有内容。”
“我不敢去见他,他把我想得那么好,我怕他失望。”
“瞎说,你一定要去,否则我同你拼命。”
“好好好,我去。”
别芝有种感觉,留芳同达尔他会一拍即合。
她看看自己,我呢,她问:我又有谁?
她讪笑。
“留芳,星期五我陪你去。”
留芳松口气,“好极了,有个人陪,轻松点。”
“不过我不会同你坐在一张桌子上。”
“什么,”留芳大吃一惊,“你不让我握着你的手?”
别芝拍拍她肩膀,“你那冰冷的小手很快就会有着落。”
这件事并没有占她俩太多的时间,长期有工作责任在身的人很快就分清公是公,私是私,她俩分头开会去。
多希望可以用一整天的时间来为一件小事烦恼,或是为一个人伤心。
多希望可以休息一天,浪费一天。
但是没有,她们没有那样做,理智永远战胜,故此疲累不堪。
别芝给达尔他一封信,许是见面前最后一封信,见面之后,也毋须写信,桂芝抚模小小传真机,没想到科学昌明使笔友得到先进方法通信。
她这样写:“你一共给我十三封信,我们对双方的心灵很有一点了解,见面反而可以谈哪一只鱼子酱最美味,在一个人与人这样疏离的都会中生活,我已学会独自处理失望,但快乐却希望有人共享,我对这次会面有很大寄望。”
别芝把信给留芳看。
留芳说:“没想到你会写那样好的信。”
“每个人总有些优点。”桂芝感喟。
“找到合适的人,你会为他牺牲吗?”
“牺牲是没有关系的,真正的爱情生活应当非常愉快,不懂得爱人的人才会叫对方吃苦。”
留芳看看桂芝一会儿,“达尔他要见的其实是你。”
“明天是大日子,穿好些。”
第二天她打扮明艳,衣着得体,一出现,桂芝便眼前一亮。
可是这个靓妆是否可以持续到下午五时?
留芳苦笑,“一到下午便是棵惨花败柳。”
笔此一些有条件的女郎在重要约会之前必定睡到日上三竿,养足精神才到美容院去修饰自己。
她们是女白领,她们只得听天由命。
时间过得没有特别快,也没有特别慢,还是一小时一小时那样过去。
别芝看着时钟,觉得时间大神没有放过任何人。
终于到了下午,留芳过来找她,“可以走了。”
声音居然微微颤抖,这样身经百战的一个女子,什么场面没有见过,此刻却莫名其妙地紧张。
“记住,你先进去,”桂芝说:“我会坐在不远之处。”
留芳忍不住问:“我们的行迳象不象高中生?”
“象,有什么不好,难得回复青春。”
她俩结伴,一前一后进入牛与熊酒吧。
别芝迅速走到附近一张圆台上坐下。
只见漂亮的王留芳犹疑了一刻。
但是马上有一个年轻男子迎上来与她打招呼。
留芳一怔,马上有惊艳的感觉。
那实在是位英俊小生,脸容有股令人舒服的书卷气,一套深灰色西装得体熨贴,更风度翩翩,他一边拉开椅子给留芳坐,一边象是介绍着自己,成功了,他们一见如故。
王留芳很快的松弛下来,打开话盒子,她甚至没有再向桂芝看一眼。
别芝有点心酸,有缘千里来相会,一架传真机便撮合了他俩。
她低头,叫一杯冰冻啤酒。
猛地喝一大口,呛住了,连连咳嗽。
“这位小姐,对不起,”桂芝抬起头,是一个面圆圆的年轻人。
“我能不能搭坐?”
别芝看看四周,有的是空台子。
那年轻人解释:“我陪朋友来相亲,这张桌子最近。”
别芝笑出来,“相亲?谁是你的朋友?”
他呶呶嘴。
别芝呆住,什么,是留芳的笔友?
别芝冲口而出,“达尔他?”
那年轻人也一怔,他很聪明,一点即通,“你也是来看相亲的?”
别芝笑,“在这狗一般的生涯里,有些许乐趣也不要放过。”
那年轻人又一怔,凝视桂芝,“你的世界是什么颜色。”
别芝张大嘴瞪着他,过很久很久,才答:“灰紫色。”
那年轻人跳起来,“白色比较亮丽。”
别芝如遇雷殛,“你才是达尔他!”
“你是王留芳?”
“不不,我不是留芳,我叫桂芝。”
“你是替王留芳写信的那个人。”
别芝也指着他,“你是替达尔他写信的那个人!”
“对,你看他俩在一起谈得多投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