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戴著大耳环穿著大花裙,十分鲜艳活泼。
我偷偷溜走。
饼几天也买了同样的衣饰,在家偷偷穿著,照镜子。
发疯了。
一个人发起疯来是这样子的。大胆的女同事叫我出去玩。
怎么玩?
我实说:“怕脏。”指的是感觉。
她们却视之为俏皮话。
开始喜欢嘉菲猫。史诺比太纯,吃亏,我就是吃了大亏。
也开始抽烟,一天抽不了五枝,怕浪费,用一只小小塑胶储藏盒收起,防潮。
朋友发觉我有性格。
不美只好有型,最佳形容词,吊儿郎当,标新立异,懒洋洋,都是有型。
致力于吃。
到肉食店去买冷藏鸡翅膀,回来调味,搽蜜糖,放娲炉里烤廿分钟,香得不似人间有的食物,开一罐沙士,用面包夹花生酱,吃,撑死是理想的死,这一顿可增一公斤。
所有的矿泉水与沙拉俱往矣。
我不敢去旅行,太多单身女人做旅行专家,哗,啥地方都去:康城、纽约、卡曼都、津巴布韦……回来绘形绘色的讲其艳遇及见识,一本照片本子到处传闻。
也怕忽然致力于事业,要卖命便早卖,到三十余可位极人臣,等破男人扔弃才努力,还有什么好机会?
还有,也决不会出去学这学那,学啥个鬼,老狗学不到新意。
咦,这么说来,倒还没有乱了阵脚,是不是还有得救呢?
我坚持支撑下去。
我对牢墙壁大声说:“魔镜魔镜,请替我作主,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镜子不答话。
于是我走过去贴著墙壁,似做卡通,以魔镜的身份答王小珊:“不久会有爱你的人,手持金盾,前来打救。”
这样的神话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其实我从来没要追求名利。
只要那位仁兄肯对我好,婚后各自出一分力,日后养儿育女,也就是一辈子了,我没有野心。
可是他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
于是我神经兮兮对牢墙壁说话。
早结婚有很大的好处,省力气省金钱,现在看样子无此可能,大可酸葡萄的说一句:早婚可惜,迟婚使人有机会将眼光放远。
迟婚最可怕的地方是过了期限,生不出孩子。
可爱的婴儿。
大表姐早婚,她女儿也早婚,祖孙三代走在一起,令人艳羡,分别是四十岁、廿岁与一岁。
四十岁的女人还可以很年轻,大表姐往往牛仔裤球鞋一度去照顾孙子,那小东西叫婆婆的时候,旁人听得下巴跌下来。
真不简单。
这个小孙,是咱们的成人玩具,他是通灵的,完全懂得大人在说什么,极少哭闹,很受欢迎。
因为空下来了,最近时常自告奋勇为照顾婴儿。
他什么都好,就是混身太软,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抱得起,心理负担太重,情愿将他放床上,可惜他又爱蠕动,所以带他是相当吃力的一件事。
周末带宝宝,偏偏该日有同事跑上门来借东西。
我有一只电脑打字机,轻巧方便,同事甲想来试用,如果满意,她也要买一架。
木来她来不要紧,偏偏她带著异性朋友。
我抱著宝宝,披头散发去开门,腋底还夹著一只女乃瓶,看到有男人,几乎找地洞钻。
倒底还没嫁人,还想留一个好印象给异性,这种景象传了开去,死无葬身之地,那里都不用去。
我瞪大眼晴。
女同事说:“还不招呼我们?这婴儿是谁,好漂亮。”
那位男士太懂事了,立刻使一个眼色,像是说“问这些私隐来做什么?”
我招呼他们进屋子坐。
客厅乱成一片,我腾不出手来,同事替我接过小孩,叫我去拿打字机。
我顺便斟了茶。
宝宝怕生,开始扁嘴,我把他放进玩耍篮内。
没有比这更难为情的事了。
我把打字机的操作性能说一遍,女同事没有心情听,不住的逗婴儿玩。
“太可爱了!”她不住惊叹。
女人就是女人,你看。
结果她男伴掌握了打字机的功能,她没有。
女人在事业途中有太多旁骛,婴儿尤其是致命伤。
她说:“真想马上生一个?”
我说:“很麻烦的,别看他像天使,半夜哭个不停,就好比恶魔。”
他们笑。他是个很登样的年青人。唉,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是你的什么人?”同事还在追问。
男伴白她一眼。
她笑说:“放心,王小珊冰清玉洁,这断不会是她的私生孩儿。”
现代女性说话大胆,叫男性脸红。
我微笑,乘机解释:“我是这孩子的姨婆。”
“哗!”他们惨叫一声。
谁还敢说孩子可爱?一开口叫人大家都升级做公公婆婆。
一层冰顿时融解,这一对在我处逗留成个下午才走。
人家总能找到更好的人。
人家一晃眼就能把自己嫁出去。
人家总能不劳而获,一切由男方供给。
人家总会得化险为夷。
人家能够求仁得仁。
人家总能够得心应手,心想事成。
人家……
我对宝宝说:“来,我们去问魔镜,你姨婆几时修成正果。”
他睡著了,晚上由他父母把他带回去。
我坐在露台喝酒,也不怕醉死。
屋子非常近海,有船只停泊,倒影是一道道金光,如此良夜,那抛弃我的人不知在做什么,也许在筹备婚礼。
想到这里,索然无味,上床睡觉。
做了许多恶梦,梦中年届四十,未婚,扑来扑去找工作,被社会唾弃,要多黑有多黑,怪叫起来,惊醒,发觉实际情形并不比恶梦好多少,冷汗更浓,深深太息。
天亮,红日冉冉,昨夜梦境忘一半,又开始游戏人间。
男人不大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女人,男人喜欢娇小的、俏丽的,会说会笑的女子。
要不就做首屈一指的性格女,男人亦会把她们当手足弟兄,惺惺相识。
最差是我这种半天吊,半桶水。
那打字机还有下文呢,甲买了一架,乙也喜欢,听说我有折扣,都叫我同代理商联络,皆是知情识趣的人,事后要请我吃茶。
我首先的反应是拒人千里。
噫,要我做了头发换了衣服外出吃杯茶,才不干。
他们都不放过我。
“出来!同你介绍男朋友。”很大的应允。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反唇相稽。
“说呀,什么类型都有。”
像金刚就不错。
一日在电视上看这套旧片子,真的,金刚很过得去,丑是丑一点,但他爱惜女人,保护她,肯为她牺牲。
我微笑了。
星期六中午,还是人情难却,抵达现场。
都一双双一对对的,精力充沛,嘻哈谈笑,打算直落玩到半夜。
吃到一半,有单身汉上来,大概是走两桌,第一桌有瞄头就不来了,第一桌乏味便到这里来瞧瞧,我觉得自己似菜牌上的一道菜。
顿时眼观鼻,鼻观心不言语。
心里面百分之一百不服,不行,下次要反败为胜,反被动为主动,待我也到处观察入微,走三桌又如何,每处逗留廿分钟,看有什么合适的人。
为什么要那么笨,呆坐此地,含羞答答的等人来拣货,咄!
嫁了人的女同事可以大胆笑谑地说话,她们有人认头,她们的配偶没有异议,也就不关旁人的事。
单身女人一放肆就烂塌塌,谁都怕。
最难做的人是超过廿一岁的单身女,动辄得罪。
离过婚的又还好些,索性可以装一个阅人多矣,见识广的样子,离过两次婚更好,简直除死无大碍,什么都可以摊开来,豁出去。
所以他们说,一定要结两次婚。
放下杯子,我推有事,离开现场。
二十出头,还不必做得恶形恶状。
在电梯里,碰到从前那一位。
我一震,不想同他打招呼,马上架上黑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