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家母与小儿形容,我想那或许是你。”
“是,是我。”
“关小姐,我是一个普通人,希望过平凡宁静的生活,小女每次见过你,晚上总会无故哭泣吵闹,叫我们担心,关小姐,请你不要再骚扰我的家人。”
元之呆住。
庄允文语气严峻,简直在责备元之。
元之嗫嚅:“你从来没用过这种语气与我说话。”
庄允文拂袖而起,“关小姐,我不明白你在讲什么,我与你,素昧平生,从来没有讲过话。”
他视她如一个爱胡闹的富女,不论动机是什么,专喜搞事。
元之受了委曲,有怨无路诉。
她刚想进一步解释,应允文已经总结是次谈话:“关小姐,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元之瞠目结舌。
谁知那庄允文还要补一刀,“关小姐,人贵自贵。”
气得元之脸上发白。
庄某一离开会议室,阿麦就进来问:“怎么样,到什么地方去烛光晚餐?”
元之只会指着他骂:“你这个混帐红须军师!”偏偏他又真的红发红须。
“喂喂,怎么了?”
“我不应听你们的诡计,我应当照自己的意思做。”
阿麦跺足:“自古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元之觉得这是她独立的时候了。
她到各大报章去刊登了一则小小的寻人广告:“三号,阔别五年,小宇宙寻你,请电九二三四五六七”。
便告登出来当天下午元之就接到电话。
“元之?”三号十分意外的声音。
“是,我是关元之。”
“别来无恙乎?”
“三号,长话短说,这些日子来,你竟没有回过曼勒?”
“我在世上生活得很好。”
“现在你是谁?”
三号轻轻说出一个名字。
元之悚然动容,“呵,你是她!”
那是城内一个鼎鼎大名的女子,短短日子自己在事业上窜起,最近且要加入政坛做中坚分子。
难怪她有用不尽的精力,做不完的工作,以及讲不停的伟论,原来她是个机械人,谁能与她比试。
“三号,真没想到你会在名利场内如鱼得水。”
三号狡狯地答:“在罗马,便得学罗马人所作所为,到哪个山头,唱哪里的歌。”
元之啼笑皆非,“出来喝杯茶吧。”
真没想到三号会支吾以对,“我最近忙得不可开交,我叫秘书联络你。”
元之忍不住暴喝一声,“三号,你少同我装模作样,论身家,你还不能同我比!”
可是三号理直气壮的说:“我比你出名,我锋头比你劲,你不过是城内无数无所事事的名媛富女之一,我,我是社会名人。”
元之为之气结,“三号,这功利社会使你名利熏心,原医生应把你召回曼勒清洗你的脑袋。”
“元之,别讲废话了,召我何事?”
“你应知我最新情况。”
“看到寻人广告后已与七号联络过。”
到底是女强人,办事能力特别不同。
“我需要你帮忙。”
“元之,你不需要任何人插手,这件事,你自己有足够能力料理。”
“你真认为如此?”
“机械人不打讹言,你需要我的时候,我随时听候差使。”
元之说:“没想到你那么念旧。”
“我们电脑记忆恒久长存,不比人脑,反复无常。”
呵,还不忘讽刺我们。
元之说:“那我照自己的手法办事了。”
“放胆去。”
元之率性而为,去接庄允文下班。
庄允文不相信双眼,这个富有斯文清秀的女子竟会缠住他不放。
他的涵养本已十分到家,但是关元之实在令他太困惑,故此他举起双手,“关小姐,我投降。”
元之笑了。
庄允文一见到那天真的笑容陡然一呆,内心牵动。
不,不可能。
他定定神,“关小姐,这次又是什么事?”
“庄先生,你忘记故人了。”
庄允文没好气,“关小姐,我记性很好,你并不是我的故人。”
元之并不放弃,“你忙人善忘,允文。”
那语气……庄允文原来想先走一步,但是元之的语气令他想起一个人。
不不,不可能。
庄允文无奈地问:“你想怎么样?”
元之发觉他表现一如被流氓调戏的少女,不禁失笑。
她说:“相信我,我没有恶意,让我们谈谈。”
庄允文摇头、“关小姐,你搞错了,我是一个鳏夫,两个孩子的父亲,薪水微薄,为人古板乏味,你会不会在浪费时间?”
元之摊摊手,“我像是那么无聊的女子吗?”
不,不像,允文对自己的目光还有三分把握。
“明天吧,明天六时正在对面那间咖啡店,允文补一句,“今天我答应孩子们早些回去。”
元之点点头,他一直是好父亲。
还是用自己的办法好,元之算是不枉此行。
第二大下雨,她穿着玻璃透明雨衣,站在马路边等。
庄允文很准时,诧异地说:“你为什么不坐着等?”语气已柔和得多。
元之笑笑,她想早点看到他。
“关小姐,有什么话,你好说了。”
“庄先生,看得出你深爱家人。”
庄允文点点头,感慨万分,“你别看天下那么大,关心你的,以及你关心的,不过是一家数口。”
他说的完全是事实。
“但,庄先生,你有朋友吧。”
“关小姐,这是一个大都会,生活节奏匆忙紧张,人与人之间没有时间培养感情。”
元之吁出一口气,“幸亏我有朋友。”
庄允文看她一眼,这位小姐,你可知道什么叫作朋友?
元之又说:“我愿意做你的朋友。”
庄允文笑笑,“齐大非友。”
元之也看着他,从前生活较为艰难时,他可没有这一丝俏皮。”
她忽然一问:“你快乐吗?”
庄允文一怔,自从中学毕业后,已无人问这样的问题,他很想回答,因可向自己做一个交待,于是他说:“人生总有遗憾,即使我生命中有不可弥补的缺憾,我得到的,也比许多人为多,我没有怨言。”
“你至大的遗憾是什么?”
庄允文毫无犹疑,“我爱妻太早故世。”
“真可惜。”
“她只得二十七岁。”
庄允文从来没与任何人谈起过他的伤心事,他已接受这是事实,但是今日是个雨天,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娟秀温柔的女子,他触动了心事,话盒子一打开,便絮絮讲起往事。
“她一直很吃苦.我没有能力给她过好日子,生活刚有点起色,她便离开了我们。”
元之静静聆听。
“她因一宗小手术出错险些不能离开医院,最终渡过危险期回家,那三个月堪称是庄家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但无奈她旧病按发,终于再次离开我们。”庄允文说到这里,双目通红。
“旧病按发?”
“是,院方医生那样告诉我们。”
一定是原医生的好主意,好让庄家安心。
元之在心底嚷:我回来了,我又回来了。
元之问:“孩子们很伤心吧?”
“他们小,不懂得,”庄允文牵牵嘴角,“幼女一直说妈妈很快会回来。”
啊。
“大门一响,她便把小面孔探出来问:‘是妈妈吗’,开头使大家落泪,此刻已渐渐麻木。”
他抬起头,看到元之泪盈于睫,噫,女子同情心丰富也属平常。
两人沉默一会儿。
庄允文看看腕表,“时间晚了。”
“下星期同样时间同样地点?”
允文笑,为什么不呢,他乐意参与这半小时聚会,届时,他也许会听她倾诉心事。
他答:“一言为定。”
元之已把这视作满载而归。
晚上,她接到一张便条。
“元之,我深深相信,一个人如果能在短时间内享受到正是那人,正该如此的欢乐,已经足够,无谓苛求,祝你好,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