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门的时候,室内明明没有别人,我一进来,立刻关上门,你在什么时候进来?”
“我刚刚进来。”少妇答。
“你如何进来?”
“门并没有反锁。”她微笑。
“是吗,你找我?”
少妇很肯定的答:“是,我找宋小渝,你是宋小渝是不是?”
“但是我不认识你。”小渝坐在她对面。
“你不认识我?”
少妇容貌秀丽,非常面熟,举止大方,但不知恁地,说话似打哑谜。
小渝很客气地问:“你倒底是哪一位?”
“你真的不知道?”
小渝摇摇头。
少妇缓缓说:“我姓郁。”
“郁女士,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小渝,我是你的母亲。”
小渝霍地站起来,耳畔嗡地一声,她瞪着这位郁女土,目定口呆。
这时候刚刚是黄昏,室内暮色昏昏,她又没有开灯,一时间小渝如置身迷离境界。
半晌小渝才回过神来,“你是我母亲?”
少妇点点头。
“你搞错了。”小渝说:“家父姓宋,家母姓王。”
“我是你生母。”
不可能,小渝心中嚷:不可能。
“你不是在找我吗,你不是想见我?”
“是,”小渝勇敢地承证,“但你怎么证明?”
郁女士笑了,“真孩子气,还要我提出证据来。”
她站起来,站到镜子前,又招手叫小渝过去。
小渝在镜中照见她们两人,心下就明白了,一式一样高度,一模一样的脸盘子,怪不得眼熟。
“母亲?”
她点点头,“我叫郁介芸。”
“这些年你在何处?”
她惨澹的笑,侧着头,像想找个合理的解释,但半晌作不了声。
她看上去极之年轻,仿佛只有廿多三十岁,保养得很好,虽然眉心打结,但仍然是位美妇人。
“谁告诉你我在这里?”
“总算不难找。”她答非所问。
“我盼望这一天已有很久。”
她不响。
“你不必解释,”小渝说:“我明白你的苦衷。”
“你原谅我?”
小渝答:“现在的观点不一样了,没有什么需要原谅。”
她握紧小渝的手。
“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我还有事。”
“我想详细的跟你谈谈。”小渝恳求她。
“我改天再来。”她掏出手帕掩住眼睛。
小渝不敢勉强,她的情绪似十分激动,迟些怕难以控制,还是让她早些告辞的好。
“我送你出去。”
郁女士放好手帕,“没想到你长这么高了。”
“十九岁啦。”
“当年把你放到孤儿院,你才三岁。”
小渝点点头。
“很吃了点苦吧。”
“没有,我一直很好,五岁就被宋家收养,生活幸福。”
“都因我没有能力。”她低下头,“害你流离浪荡。”
“一切已经过去,不要再说了,我们从头开始如何。”
“小渝,求你一件事。”她说得很郑重。
“请说。”
“不要把我们见面的事告知宋氏伉俪。”
“但是,”小渝有点为难,“我一向什么都不瞒他们。”
“暂时不要,给我一个星期时间。”
小渝考虑了一会儿,“好的。”
“谢谢你。”
小渝打开门,转身取外套,才要送她走,一晃眼,已经不见了她。
小渝在走廊里到处张望,不明她怎么可以移动得那么快。
半晌,小渝才踏上回家路途。
宋太太迎出来,“脸色好苍白,快过来喝碗鸡汤。”
“妈妈。”小渝搂住养母肩膀。
“又要买新衣服了是不是?”
“妈妈,我永远爱你。”
“得了,咦,一双手为什么冰冷?”
宋先生迎出来,“小渝回来了吗,好得很,我们已经得到初步消息。”
“什么消息?”
“关于你生母呀。当年把你抱到孤儿院去的,是一位年轻小姐,她受人所托,把婴儿交到可靠的地方。”
小渝问:“我们是否托私家侦探查办这件事?”
“当然,否则何来门路。”
“有没有找到该位阿婶?”小渝想知道究竟。
“调查还在进行中,我会逐步向你报告。”宋先生笑说。
小渝有点内疚,宋氏夫妇对她这样好,她却把那样的大事瞒着他们,任何人知道了都会心淡吧。
“小渝,怔怔的想什么?”宋太太怪担心的。
“我有点累,我想先睡。”
“好,你去吧。”
小渝倒在床上,心中充满疑团,不知如何开解,顿时唉声叹气起来。
宋太太前来敲门,“小渝,兴波来看你。”
“呵,请进。”
兴波把一大盒糖果放她膝上,小渝连忙打开来吃。
“不舒服?”
“老觉得冷。”
“太累了会这样。”
小渝死守着秘密不说,不知道多辛苦。
“兴波,我这个案真是不幸中大幸,身为孤儿,却不受孤儿之苦。”
兴波苦笑,“与我刚刚相反,我父母双全,却与他们长期分离,父住纽约,母在多伦多,两人都已再婚,且有子女,使我两头不到岸,没人认头。”
小渝说:“怎么倒勾起你的伤心事来了。”
“将来我们结了婚,才算有一个家。”
小渝笑问:“你打算一毕业就成家立室?不用多看看吗,不怕后悔?”
“永不。”兴波把小渝的手放在脸边摩娑。
“现在不流行早婚了。”小渝取笑他。
“各人选择不同,早婚适合我。”
小渝只是笑,她心中充满喜乐,不能形容。
周未过去,返到宿舍,小渝第一件事便是与接待处交待:“如有郁女士找我,请速通报。”
上了一天课,小渝有点疲倦,往小床上一躺,同房同学问:“我们出去吃饭,要不要替你带些什么回来?”
“糯米。”
“西餐馆子哪来这个,替你带些布甸回来也就是了。”
小渝点点头,笑道再见,便倒下床睡。
这是她的最大坏习惯:嗜睡。
别的同学老是坐立不安,脚底痒,只想往外跑,小渝却一看见床便心欢喜,人家睡三五个小时一般精神奕奕,她呢,非九个钟头不可。
“小渝,小渝。”
小渝朦胧地睁开双眼,谁,谁在床边推她?一留神,她唤出来:“妈妈,你是如何进来的?”
谁知郁女士听到一声妈妈,忽然哭了,泪流满面。
小渝完全醒了,她用手搭着母亲肩膀,不知说什么才好,过一会儿,她安慰道:“我们可以常常见面,像朋友一样,你可以来我们家坐,我们一定欢迎你。”
郁女士转过面孔,换上笑容,问小渝:“兴波是你男朋友吗?”
“你知道他?”
“很神气的男孩子,并且对你很好。”
“他一直支持我,即使当我很蛮的时候,他也容忍,有时我没有信心,他又不住蹦励。”
“是,看得出来,这是你的福气。”
“我们计划结婚,”小渝告诉她:“你可以放心了吧。”
郁女士说:“我替你带了点心来。”
“是什么?”
“你喜欢的糯米。”
小渝又一次意外,她是个聪明敏感的女孩子,心里已经隐隐觉得不妥,但嘴巴不说出来,只是怔怔看着生母,郁女士也看着她。
半晌,小渝笑了,斟出热茶,尽兴的享用点心。
郁女士点点头,“小渝,你这样豁达,我很宽慰。”
“王兴波说我淘气,没有一刻正经。”
“但是他又带头溺爱你。”
小渝笑,摊摊手。
“你没有把我们母女见面的事告诉他吧。”
“没有,每个人心底下深处总有秘密,不一定要说出来,我不相信人与人之间极度坦白,这样反而会伤害对方。”
郁女士吁出一口气,“你这样懂事,我就完全放心。”
小渝忍不住问:“这些年来,为什么到现在才来看我?”
“怕你震惊,怕你不接受,现在你心智成熟,我们相见比较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