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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 第4页

作者:亦舒

淇淇呆住。

对于应付这样事宜她一点经验都没有。

信写得那么好,字迹那么漂亮磊落,她决定把信收藏好。

饼两日,她收到第二封信。

“淇淇,愿意先与我做个笔友吗,我知道你喜欢静,喜欢看书,喜欢苦味巧克力糖,以及紫色毋忘我花。”

淇淇十分震惊。

他倒底是谁?

接着有人送了一盒巧克力与小小一束毋忘我上来。

这是淇淇第一次收这种礼物,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但是内向的她仍然提不起回信的勇气。

“淇淇,我并不即时希冀得到你的来信,也许,我不应当扰乱你宁静的生活,在适当的时候,你一定会写一两个字给我。”

“淇淇,今日看见你给我意外的惊喜,没想到一条普通缎带会给你添增这么多俏皮。”

“淇淇……”吕学仪这样写:“今天教授称赞我的功课,你一定会代我高兴。”

华淑君说:“我们都快成为情书专家了,陈淇淇那边却一点音讯也没有。”

吕学仪顶有把握,“快了。”

陈哲芳笑,“吕学仪好似陈淇淇的知己。”

黎昌意说:“敌人比知己更了解你。”

华淑君问:“你不觉得此举无聊?”

“举手投票,小数服从多数,觉得幼稚者请举手。”

四人中没有人举手。

吕学仪说,“可见陈淇淇这个人犯众怒。”

淇淇在收到第七封信之后终于覆信。

“钦浓同学,多谢厚意,我是一个很寻常的中学生,不值得你的欣赏,但愿意与你做朋友,你是我的学长,我想,也许在功课上可以向你请教……”

吕学仪把这封信举得高高,大声朗诵,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华淑君惋惜地说:“聪明的她居然相信有这个人。”

陈哲芳说:“怎么不相信,他喜欢蓝色与白色,念建筑系第三年,比她大四岁,他有一个哥哥,经已移民,他此刻与父母同住,毕业后将成为父亲的合伙人,去年,他曾到地中海旅行…我们可以改行去写剧本。”

吕学仪赞道:“我们的集体创作还真不赖。”

黎昌意说:“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就好了。

“有四个才行,否则徒然害我们打破头。”

“来,让我们继续。”

写功课还真不见她们这样勤力。

淇淇却真的与林钦浓这个人做了笔友。

三个月后,她对他已经相当熟悉,几达无话不说的地步,连吕学仪都诧异;原来陈淇淇内心这样温柔,她的信诚恳、自然、充满感情。

吕学仪说:“如果真有笔友,可能会被她感动。”

华淑君困惑地问:“最终我们打算怎么做?”

“当着她的脸,拆穿这件事,把信丢回给她,打击她。”

陈哲芳说:“我们又不是真的恨她。”

吕学仪说:“可是,她老令我们没脸。”

“她只不过不参加我们这一派而已。”

吕学仪问:“要不要停止这个游戏?”

“已经走得这么远了。”

她们没有停止。

说也奇怪,淇淇的脚步开始轻松,心情明快得多,以往少用装饰品的她,此刻却会选用颜色比较鲜明的围巾或是丝带。

本来老师会禁止学生用这样的东西,但这是陈淇淇呢,大家都破例维持缄默。

淇淇最近的嘴角时常带着一个微笑,为什么?

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离开图书馆的时候,淇淇会想:哎呀,林钦浓也许就在附近,他也许看得到她,所以背脊要挺一点,书包要拿得好一点,不可出现垮垮的样子。

生活中多了这一点调剂,她的脸色红润许多,姿态也活泼起来,功课益发生色。

吕学仪呱呱叫,“不做假笔友了,劳民伤财,简直似扮小丑娱乐陈淇淇,她的功课没受影响,我们倒吃了亏。”

华淑君也说:“我同意暂停。”

陈哲芳:“我也是。”

黎昌意:“我无异议。”

信停了下来。

一个星期之后,淇淇开始不安。

两个星期,她有点焦虑。

第三个星期一开始,淇淇便去信探问。

这些信,其实统统寄到吕学仪的家。

吕学仪当然认得陈淇淇的笔迹,拆都没有拆,搁在一旁。

淇淇收不到回信,十分怅惘。

她又沉默了。

为着什么,林钦浓不再理她?

她开始踌躇,疑惑,精神恍惚起来。

吕学仪看在眼中,“成功了。”她宣布。

不过要陈淇淇自第一名宝座退下,还言之过早。

陈哲芳说:“没见过世面就是没见过世面,她这样天真,很容易被人玩弄欺骗。”

吕学仪仍然对陈淇淇没有半点好感,“谁要去玩弄她。”

也难怪她生气,吕学仪直是班中第二名,不知恁地,棋差一着,缚手缚脚,她用功点,陈淇淇也会用功点,分数始终争不上陈淇淇。

积怨日深,“老师偏心,”她抱怨:“一式一样的答案,硬是给多陈淇淇三五分。”

饼一个星期,陈淇淇又写来一封信,寄到吕家,她们一致通过要继续打击敌方,不予理睬。

华淑君说:“还没有到时候,一定要松点紧点,紧点松点,才能控制到她,我最懂心理学。”

吕学仪笑,“将来你的男伴倒是可怜虫。”

大家笑。

一个月后,陈淇淇就憔悴了。

她的心境不复平静,注意力不再集中,性情开始孤僻。

吕学仪扬扬手中的测验卷,“这次她只比我高三分,下次,我可以追上她。”

华淑君说:“下一封信由谁来写?”

“我。”陈哲芳拍拍胸口。

淇淇,你一定很奇怪这个月为何我销声匿迹,我患了急性盲肠炎,进医院修理,原一星期可以出院,不知恁地,伤口发炎,引起高烧,竟缠绵整月。本想托家人替你捎去消息,又怕唐突,淇淇我……

吕学仪笑:“然后,我们找机会告诉她,我们四个人才是她真正的笔友。”

淇淇再一次收到象牙白阿拉巴斯特牌子的信封。

她有点心酸,看,还是不看?

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他在明她在暗,她不能随他摆布。

淇淇把信放在书桌上看了很久;他倒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不用说,这封信是解释的信。

每个人都应该有一次解释的机会。

淇淇把信拆开来。

才读了三句,她已经原谅了他。

林钦浓用幽默的笔法,写出他在医院中其实是相当可怕及痛苦的经验,看得淇淇又惊又笑。

这其实是陈哲芳个人经历,哲芳去年因急性盲肠炎入院,她一早想把过程记录下来。

淇淇读完信,心头有种暖洋洋感觉。

她叹口气,太关心这个陌生人了,她甚至没有见过他,但是,她身不由主的走到街上,在熟悉的花店里挑了一大束白色的香花,当中夹一枝小小紫色毋忘我,写上地址,差人送去。

收花人是吕学仪。

店员问:“有没有林钦浓先生?”

她答:“有,我是。”

店员眼睛睁得大大。

吕学仪关上门,把信封信纸取出来,写道:“淇淇,送我花束,大概是表示接受我的道歉吧。”

吕学仪握着笔抬起头来,鼻端尽是花香,真有一个笔友也不错呵,同陈淇淇通信时,一点芥蒂也没有,信中也透露了她们四个顽皮女孩不少心声,为什么在现实世界里,她们不能做朋友?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生活里有太多的利害冲突,使他们无法和平共处,吕学仪叹口气。

这个游戏得以持续到今天,是因为大家心里都有话想倾诉,信中人物虽然虚构,但是,感情是真的,所以淇淇受到吸引,一如小说读者。

淇淇的信念又恢复了,她甚至在信中大胆的问:钦浓同学,我们是否可以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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