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来天天这句话。”
我只得陪笑。
他挥手,“去,直睡到明天。”
我名正言顺钻入被窝里去。
呵一个梦接一个梦,简直不想走出梦来。
我翻一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
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觉得有人坐在我床头,呵我一定又走入梦境了,勉力睁开眼,只看见一个英俊斑佻的年轻人对着我笑。
“你又是谁?”我没好气。
“我把你书中的男主角全带了出来,我们要为你庆祝--”
我狠狠打断他:“不用你们!快回到书里去,我只想好好睡一觉,别来骚扰我。”
那年轻人一怔,“喂,我是--”
我掩起双耳,“我不想知道你是谁,我没有兴趣知道,睡醒之后我还有许多事要做,我没空同你们纠缠。”
年轻人大奇,“你真的不想见我们?”
“快走快走。”
“写作人喜怒无常我此刻真的相信了。”
“神经没有失常已经是丰功伟绩。”我没好气。
年轻人吐吐舌头,“那好,我们不打扰你了。”
他轻轻离去。
我又翻一个身。
松一口气,总算驱走心魔,回到现实世界来,第二天,还有好几千字要写。
唉,得提起精神,好好的写。
求真记
是一个阴天。
宇宙日报记者求真刚做完一单新闻,觉得肚子有点饿,走进一间快餐买了三文治牛乳,正坐下吃,忽闻街上轰然一声巨响,接着有人耳语整间店堂骚动起来,客人争向街外涌去。
卜求真是个新闻记者,她特有的触觉告诉她,街外发生了事故。
她连忙抛下三文治抓起手袋扑出去。
什么事?
抢劫、交通事故、抑或塌楼?
她以第一时间取出照相机。
求真推开人量挤到现场。
这时警察亦已赶至,只听得有人对警察说:“跳楼!跳楼!”
记者最怕这种场面,从高跃下,有时需要七十小时以上的修补工夫,才能把肢离破碎的事主并在一起。
求真刚想别转睑,只听得身边一个好事之徒说:“不像是跳楼。”
求真偷偷着一眼一看之下,呆住了。
只见警察们围着一辆大房车,车顶已被压扁,凹下去一大片,车上躺着一个年轻女子,脸向上,面容姣好平和,一如刚刚睡着,无表面伤痕,身上穿一件大花夏衣,足上整整齐齐穿着缕空半跟鞋。
求真倒底是记者,虽然惊讶万分,亦迅速举高相机飕飕飕按下快门。
真奇怪连头发都一丝不乱,一只贝壳型的发夹都还扣在鬓边,那女子像是随时会睁开眼坐起来说:“谢谢各位注意。”
最讽刺的是刚在此际阳光自云层中透出,一丝金光,落在女郎的脸上。
此时,救护车已到,救护人员连忙采取行动。
求真放下相机,呆呆地挤在人众中。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
这时,求真忽然听见身后有一把声说:“可惜,真可惜。”
谁,这是谁?
求真转过头去,十分惊喜,“小冰先生!”
是,站在她身后的是私家侦探小冰。
求真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路过。”
“真巧,我也是路过。”
小冰问:“拍到精采照片了吧。”
“嗯。“求真拍拍皮包。
小冰主动地说:“来,冲出来看看,我有相熟的冲洗间。”
求真当然跟他跑。
照片出来了。
无论如何,女郎都不似自高处堕下她嘴角还有一丝微笑。
小冰说:“我至恨生命的浪费。”
求真试探地说:“但,一个成年人也许可以对他生命的前途有所抉择。”
小冰摇摇头,“每一个人活在世上都有一定责任,逃避责任即造成他人不便。”
求真指着照片,“女郎这么年轻,恐怕还没有子女。”
谁知小冰如数家珍般说:“林红红,女,廿二岁,宇宙广告公司秘书,未婚。”
求真目定口呆:“你怎么知道?”
“她皮包里有证明文件。”
“你怎么会拣到她的皮包?”
小冰欠一欠身,“我比较幸运。”
求真大学毕业已经一段时间了,不再天真,知道世上已没有幸运这回事。
小冰一定比谁都摆得把握机会。
求真佩服之至。
小冰披上外套,“我们走吧。”
“慢着。’
小冰讶异,‘“还有事吗?卜小组。”
“这林红红为什么自高跃下,你不想知道?”
小冰摇摇头,“无论因为什么,都为生无可恋。”
小冰说得对,大都会一年中起码有成千宗自杀案,哪里追得了那么多,都不过在新闻版角落占小小数十字篇幅。
一个廿二岁的年轻女子觉得生无可恋,为什么?是她私人问题抑或社会问题?求真决定做一个专题。
老总皱皱眉头,“不要花太多时间。”
他真是一个好编辑,换了别人,一定劝求真去做财经新闻,或追查女演员的绯闻。
求真很快自广告公司得到林红红家人及本人的住址。
她的雇主与同事很大方地接受访问。
“我们对警方也是这么说,她很好学,有上进心,爱打扮,活泼,我们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寻短见。”
求真心要想,会吗,林红红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女孩子?
“她没有病,亦无任何不良嗜好,大家与她相处合洽。”
“她喜欢穿花裙子。”
同事们要花许多力气才能说出她的特微,他们对林红红这个女孩子根本没有大大的印象,真的,职员那么多,工作那么忙她R是一个小角色而已。
求真在笔记内注脚;其实我们都是社会上的小配角小临记,微不足道,我们来我们去。谁会注意?
年轻的求真感慨万千。
“她在本公司工作已有一年,之前?我不知道她做过什么,那要到人事部去查她的履历。”
求真到人事部去查档案。
“卜小姐,这本是公司的秘密文件,不过,我看也无隐瞒必要,她说她曾任售货员。”
低级职员流动性甚强,公司等人用,不大追究履历的真实性。
求真去问过,林红红所说的诗敏服装公司,根本没有用过她。
看过照片,经理说:“我从没见过这个人。”
求真只得找到林家去。
林家住在政府建筑署划为危楼那种老房子里,一条黝黑木楼梯踏上去吱咯吱咕响。
偏偏在这种房内特别多孩子与老人。
求真按门铃。
房主极之小心“找准?你是林家的什么人?”
求真隐藏身分,“我是红红的同事,来探访伯母。”
半晌门打开了,求真连忙闪身入内。
求真又捏造一个理由,‘我欠你姐姐的钱,特地来归还。”
屋内住着好几伙人家,少年把求真带到一间房前。
“妈,姐姐的同事。”
一个五十多岁妇人缓缓抬起头来,井没有大多的哀伤,只是厌倦地挥手,“走,走,我不想说话。”
这环境已说明一切。
求真自原路出去。
那男孩子拉住她:“喂,你说你欠我姐姐钱。”
求真自手袋中取出张千元钞票,‘你要回答几个问题。”
“问吧。”
求真看着他,“你可爱你姐姐?”
少年轰然笑出来“这是什么话?”
求真忽然生气了,“回答我!”
少年搔搔头皮,瞄一瞄千元大钞,“她早已搬出去住,我极少看见她。”
求真只得把那张钞票给他。
她到林红红本人寓所去按铃。
求真知道屋内有人,林红红收入她租不起整幢房子。
丙然一个少女来开门.“又是警察问话?”很不耐烦。
“不,我是红红的同事。”
门很快打开,“我还以为你们都看不见她。”
“看不见?”
那少女叹口气。“红红抱怨,说整间公司的人当她透明,只有在影印文件或打字时找她,既不对她笑又不同她打招呼,把文件扔在她面前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