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宿说:“我们可以结伴同行。
室宿狡黠说:“我打算单独行动。”
他们又忙着选择地球人的皮相,分别扮作艳女、俊男,有些为着报告别致出色更扮演伤残人士、神职人员分头下凡,到地球情海去历劫一番。
壁宿苦笑十年了。
十年这段时间对仙后座冥外行星宇宙大学的一班学生来讲,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但对地球人,却已是他们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流金岁月。
这十年来壁宿的外型一直固定在少女的造型上,那意思是她一直没有衰老。
十年前她接触的少男少女几乎已经变得不可辨认,他们肥胖、憔悴、颓丧、双目与皮肤均失去光泽,言语油滑无味,成日价无事忙,不知恁地,地球的水喝久了,地球人便由清秀可爱的少年人变为庸俗贪婪的中年人,少有例外。
壁宿不能想像再多在地球上留多十年,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说来可笑,他们二十八宿到地球一行的目标说穿了不过是专程来同地球人谈恋爱。
开头他们兴奋到做梦都会笑出来。
试想想,一切公费,旅游观光之余,尚可恋爱。后来,壁宿苦笑,后来才知道真是苦差。
地球人是那么奇怪的一种人。
在仙后座的冥外行星,人们早已克服了生老病死,七情六欲之苦,他们的生活是文明的,冷静的,舒适的。人与人之间和睦相处,战争贫穷早已消灭,情绪的涨落早受控制,地球的落后使他们大吃一惊。
尤其是室壁二宿,来到潮热神秘的东方,且在一个华洋杂处的功利社会中。光是恋爱不用谋生,也不容易适应。
他们还是渐渐爱上了这个地方。
除出音乐与舞蹈,壁宿的至爱是人类婴儿。
在冥外行星,新生几乎均年龄是十六岁,但在地球,婴儿在母体中孕育九个月便得出生,只有那么一点点大,眼睛都张不开,整日只是吸啜女乃液及哭泣,真可怜,可是又可恶地吵闹。
边回忆边驾驶是一种享受。
壁宿很快回到了家。
书房中的通讯仪响起讯号。
壁宿连忙去接听。
找她的是在纽约居住的参宿,她在地球上的身分是一个妇产科医生。
“可有重要事?”
“没有,闲聊而已,虚宿与女宿忙得不得了,你可有空讲几句?”
壁宿笑,“他俩一向习惯在最后一刻交功课。”
“该等作风不敢恭维。”
“你的报告早已做妥?”
“是。”
“教授叫我们在报告后设一总结。不得超过五十字。”
“老狐貍出的题目考死人。”
“壁宿,”参宿突然间感慨万干。“我们后天便要回去了。”
“这是事实。”
“你知道箕宿的事吧?”
“听说过一点。”
箕宿驻东京,他的身分是棒球明星。
‘箕宿差些为他所爱的一位上演员留下来做异乡人。”
“那是个很动人悲怆的故事。”
“我们这二十八个人的报告应合在一起,便是一部恋爱巨著,老狐貍眼福不浅。”
自从大学第一年参宿所得分数校低后,她就死始叫教授老狐貍。
教授所关心的是报告的结论、”
“叫我辗转反侧的,也就是这个结论。”
“参宿,”壁宿黯然,“你没有假戏真做吧。”
“唯一叫我动了真情的,是他们的婴儿。真想拐带一个回去。”参宿咕咕地笑。
啊,她比壁宿理智。
“你呢?”
“我?”壁宿答;“我也没有铸成大错。”
参宿又笑,“小错避不了是不是?”
壁宿迟迟不答。
“你听上去好像很累的样子,我还是让你休息吧。”
“不不,我乐于跟你聊两句,对,轸宿怎么样了?”
“轸宿真惨。他差些叫医护人员接了回去,据说还在休养中,不过,他也完成了报告。”
“轸宿太认真了,”壁宿惋惜,“他忘记我们只为回着做报告而来,他不该爱上一个负心女。”
参宿叹口气,“他遭到迷惑,居然企图自杀,幸亏叫同伴翼宿发觉,救得早,才不致送掉小命。”
“他们住在巴黎吧,那是一个美得叫人心悸的城市,听说每个雾夜,轸宿仍然站在左岸的亚历山大桥头等那个变了心的女郎,可怕。”
“那女孩为何扔掉轸宿?”
壁宿冷笑一声,“地球人要扔掉另外一个人,何用理由,他们是宇宙中最不贞节的一种高级生物。”
参宿吃一惊,对于善良的冥外行星族来说,这已是非常严肃的一种控诉。
半晌,参宿说:“明天再谈吧,大家都累了。”
币线后,壁宿把双臂枕在头下,看牢天花板沉思。
在这个大都里潜伏了十整年,带回家的,将是一颗苍白的心,壁宿后悔建议到地球上来探险。
地球人的贪、嗔、恶、痴、憎,她全领略了一点,开头的感觉是惊骇,后来则是厌恶。
二十八宿的经历遭遇各有不同,教授答应他们交换报告来读,壁宿很想看到其他同学的冒险故事。
至于她自己的故事,还差一个结尾。
笔事在她抵达地球的第三年开始,已历时七载。
在别人看来,故事平凡,乏善足陈,但对当事人来讲.壁宿侧着头想一想.可能一辈子也忘不了。
案头的电话响了。
壁宿当然知道这是谁。
那是她在地球上的恋爱对象向宗明。
“壁宿,我就在楼下,让我上来同你说几句话。”
“不用多讲了,我已同你坦白一切,你已知道我的身分,那是非常危险的做法,我的同伴必不原谅我,你已有过你的机会。”
“壁宿,我就在你门口。”
门铃轻轻响起。
壁宿内心斗争良久,奈何他后座冥外行星人的意志力根本不足够应付地球异性的纠缠,一个个败下阵来。
壁宿去开门的时候,不是不痛恨自己的。
向宗明站在门外,手上抱着一大束地球独有的白色香花。
那些特有的香氛如油丝般钻入壁宿鼻中,她深深叹息。
向宗明进得屋来,质问壁宿;“我不明白你字条上说些什么,请解释。”
壁宿落下泪来。
“说呀,你要回到什么地方去?”向家明握住她双肩摇。
“回家。
“你的家在什么地方?反正你去哪里我也跟到哪里。”
壁宿答:“你不可能到那个地方去。”
“那么,你为我留下来。”他固执而自私地说。
壁宿看到他的眼睛里去,“我已告诉你,我不是你同类。”
“话说得清楚些好不好?”何宗明十分急燥,“我们在一起已有多年,就差没有举行婚礼,我为你牺牲良多。”
壁宿说:“我渴望回家,我俩在一起不会有幸福。”
向宗明呆住,“你要离开我!”
“是的。”
“我可以马上离婚.壁宿。相信我。”
壁宿有点厌倦“这句话你讲过多次了。”
向宗明颇为尴尬,他低下了头,苦笑。“我舍不得孩子们,她要胁不给我见孩子。”
壁宿挥挥手,“藉口籍口藉口。”
“说到藉口,”向宗明说:“你的藉口也真够奇怪,你的家在哪里,你是什么地方人?”
“我已经告诉过你。”
“你不是以为我会相信你吧。”
“事实是事实,”壁宿黯然,“在这段日子里我们经历过快乐,也经验过悲苦,到了今日,一切已趋平淡,就让我静静离去吧。”
向宗明看着她。“这就是你驻颜有术的原因吗?”
壁宿点点头.这也是我从不工作却生活无忧的原因。”
向宗明见她言之凿凿,不禁暗暗好笑,“照你这么说。我俩缘分已尽。”
壁宿回味缘分二字,不禁垂头叹息。
“你不会介意向我展露作的原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