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说下去:“我敢说,彼得杨还在本公司站得住,肯定因为有你匡扶。”
新生连忙分辨:“彼得手下猛将如云。”
陈丹似笑非笑地看住他:“你这是忠厚呢,还是过分圆滑?”
新生维持缄默。
陈丹点点头:“也好,你不肯弹劾他,想必将来不会批评我。”
新生见她明白这个道理,很是高兴,有时人太聪明机智了,浅易平放在那里的道理,反而看不清楚。
陈丹吁出一口气:“有没有觉得我厉害?”
新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很直觉老实地回答:“这是战场,不厉害怎么应战,打到今天,当然有三、两下散手,这个问题不算问题。”
陈丹一呆,细细咀嚼新生的话。
新生说:“每一个人都有他的目标,你认为应该这么做,就勇往直前好了。”
“牺牲在所不计?”陈丹低声问。
“有什么事毋需牺牲的?吃一个鸡蛋还可能导致胆固醇过高。”
“新生,你的想法真特别。”
“会不会过分乐观?”新生笑。
“年轻人乐观是正常的。”
新生看看手表:“老太太,下午茶的时间到了,出去喝一杯如何?”
陈丹微笑:“孩子们总是挂着吃。”
“不吃不长高嘛!”
陈丹忽然仰起头笑了,新生替她挽起公事包,与她一起去搭电梯。
这件事当然也有目击证人,陈丹女士从来没有笑过,更别说是大笑了,平常听见别人的笑声,都会皱起眉头表示反感。
今天,怎么会笑?
一定是因为曾新生的缘故。
这次,提出质询的不再是马嘉烈,而是彼得杨。
他约新生下班去喝一杯。
一开口便很猥琐的问:“你与陈丹之间究竟搞什么鬼,说来听听。”
新生十分反感,强忍着说:“她是好上司。”
“好?”彼得杨趋近新生耳畔:“……好不好?”
新生沉默了五分钟,若无其事地看看手表:“我还有点事要回公司,失陪了。”
离开了酒廊,新生才发觉一边耳朵麻辣不止,胸口一团怒火要用力才压得下去。
在办公室门口刚碰到陈丹,他一双眼睛忽然红了,鼻子发酸,忍不住,拉住她。
陈丹看到新生这个样子,也吃一惊:“什么事?”
新生知道失态,慢慢镇静下来:“没什么。”
陈丹知道一定有事,他不肯说,她不想勉强。
新生缓缓坐下来,无缘无故,没头没脑的对陈丹说:“我永远支持你。”
陈丹笑,还这么天真,可见到底年轻。
“谢谢。”她说。
晚上回了家,一杯下肚,新生嘲笑自己,刚才竟有揍打彼得杨及拥抱陈丹的冲动,太不够道行。
他抱着惭愧的心入睡。
秘书室是传言滋生地,陈丹很快知道那日曾新生神色大异的原因。
这孩子……她别转面孔,从来没有人为她抱过不平。
陈丹留神,与新生比较疏远,连那一、两句难得的闲聊也收起。
办公室罗曼史是事业的荆棘,同董事又还好些,同手底下一个小男孩,可说是致命伤。
就因为喜欢他、欣赏他,更加不可以有任何表示。
自那一日开始,陈丹便设法要调走新生。
真可惜,她多想把他留在身边多些时候,他实在是好帮手。
调走他,又不能委屈他,也是费神的一件事。
两个人始终天天见面,一同进出,陈丹又不能过分冷落新生,况且,很多时候,她也乐意接近他。
两个人的关系进入微妙阶段。
他们说,只有曾新生,才可以放胆在陈丹面前说一、两句笑话。
还有,当陈丹铁青面孔,六亲不认的时候,也只有曾新生上前说话,她才肯听。同时,紧绷的肌肉会得放松。
当然不寻常。
彼得杨同人说:“没想到陈丹会被一个小毛头降服。”
马嘉烈心想,真悲哀,听不得一句半句好话,一世英明可能尽丧一朝。
但,这样的担心是多余的。
陈丹把感情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不会行差踏错。
诚然,许久许久没有谈恋爱了,精神别有寄托,并不至于像一般人想像中那么空虚。
曾新生勾起她的回忆,多年之前,读大学的时候,在加拿大,她也认识过一个这样温柔的男孩子。
一年之后,她因事转校,他苦苦不肯放弃,电话、书信不绝,终于在一个冬夜,乘长途公路车,越省探访,陈丹永远不会忘记,那夜气温,是华氏零下四十度。也许他并不至于爱她爱到那个地步,也许只因为他精力过剩得要爆炸,非这样轰烈的发不可。
都过去了。
新生令她想到他。
新生的沉默忍耐,也只能维持到某一个阶段。
一个早上,他在公司附近的快餐店排队轮候,买一客三明治,前面站着两个女孩子,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不只是女人利用两性关系在公司裹往上爬。”
“什么意思?”
“我们那里,有位副经理,巴结女上司,很有一手。”
新生一震。
前面的女孩说下去:“替老板挽手袋,陪老板喝酒,就差没一直陪到房间去。”
“你怎么知道没有?”
嘻哈起来。
新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仔细看了看那个侮辱他的女孩子,他不认识她,不知她是哪个部门的职员,从来没见过她,但是,她却言之凿凿地讲他的故事,彷佛亲眼目睹。
新生心灰意冷,买了三明治便回办公室,一声不响,坐下沉思。
他不打紧,也不在乎。但是,他总得为陈丹着想。
求调。
他决定晚上就同陈丹说。
调回彼得杨那里,在所不计。
他刚想约陈丹,没想到她先同他说:“下了班,我们去吃顿饭如何?”
这不过是他俩第二次约会,外头已经传得沸腾,多么不公平。
“我有话同你讲。”陈丹说。
“我也是。”新生冲口而出。
“那好。”陈丹微笑。
这一天,陈丹穿看一套淡灰色剪裁精致的套装,腰身束得很紧,特别显得婀娜。
新生想,难怪这么多人要说闲话。
不知多少人盯着陈丹,要揩点便宜,苦无门路,如今以为给一个小伙子得了去,怎么不吃醋、怎么不气、怎么不发牢骚。
马嘉烈冷冷看着新生。
不错,她是谣言发起人,她看不过眼,那个标梅已过的女人,有了事业,居然还妄想追求爱情,不可以!
下班,新生与陈丹双双离开办公室,马嘉烈立刻取起分机电话叫各人注意。
到饭店坐下叫了酒,新生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陈丹,大方地问:“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我先说。”
“好,请。”
“陈小姐,我想求调。”
陈丹笑了:“我俩英雄之见略同。”
新生一怔:“怎么说法?”
“我已经安排调你职位。”
新生沉默,低下头。
“你在彼得杨处做了两年,他推荐你,大老板要我看你的实力,我毫无异议,恭喜你,新生,下个月你正式升任。”
新生并不见得十分高兴,他觉得还不够,看得也不够。
他只微笑说:“谢谢你。”
“同时我也调走马嘉烈。”
“她也升职?”
“不,那么爱说话的人,该往公关组,多受训练。”
由此可知陈丹什么都知道。
她轻轻问:“你很在乎别人说些什么是不是?”
新生点点头,又摇摇头,十分矛盾。
“过些日子,你就不介意了,我在本公司十年,什么样的谣言都听过,多嘴的旁观者想像力不知多么丰富,听听就麻木不仁。”
新生不出声,这样大方,但名誉就泡汤了。
“成则为王,败则为寇,做事凭实力,名誉不值什么。”
“真的?”
“这是一个功利社会,相信我,只要会替老板赚钱,其他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