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一见到她,大吃一惊,喊道:“你自己都成了难民。”
这便是林爽爽。
我也尝试说服她转向娱乐版服务,她一口拒绝,叫我少侮辱她。
这个倔强的女人,叫我又爱又恨。
很多记者不兼摄影,但是她不一样,她的摄影技术一等一,许多外国的新闻杂志都向她买照片,这方面的天才为她带来不少的外快,是以她的私家摄影器材也是行内人最好的。
对着这么一个女朋友,我有什么好说呢?
我下过哀的美敦书:本年内一定要结婚,否则──
“否则怎么样?”她问。
“否则,”我无可奈何说:“否则我哭。”
本来这一阵子水静河飞,没有什么新闻可做,偏偏她又迷上张碧琪,不可救药。
一年不知有多少家长向警方报失失踪少女,除非爽爽是上帝,否则如何救这些兵知的灵魂于水深火热?
丙然不出我所料,过了半个月左右,爽爽报告我一个惊人的消息:张碧琪牵涉在一件伤人案里,有人因她持械杀伤情敌。
我反而安慰爽爽,“也许这不是她的错。”
“她坦白同我说,两个男人她都不喜欢,但故意挑拨他们为她打一架,你知不知道结果如何?三死两伤,她身上背着那么大的血债,依然若无其事!”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问她为什么要这么造孽,你猜她怎么说?”
“‘闷’。”
“对了,其昌,真被你猜到了。”
“她们的心思不难猜。其实我们何尝不闷,天天上班下班,挤在人喜中,在教室内、永远教那几课书……只不过我们控制得好而已。”
“那不然,其昌,暑假你可以去欧洲,你叫他们去哪里?”
我抓抓头发,“可是他们也不应就此操刀杀人呀。”
“人心变了,戾气十分,他们的兽性毕露,其昌,我非常的失望。”
“我早说过你,热情的人容易失望,这是必然的事。”
“其昌,同时我也觉得累。”
“天天工作廿四小时,想不累也不行。”
“其昌,我决定休息一下。”
我心一动,莫非时机已经到了?
“我告了一年的假,停薪留职。”
“呵,天大的喜讯。”我雀跃。
“我们可以结婚了。”
就这样我们便乐洋洋的筹备起大事来。
不是说笑,多谢张碧琪,要不是她摆出一副堕落得烂心烂肺的样子出来,我的爽爽对她那伟大的事业尚念念不休。
我们在一、两月间便办妥一切。
新居、新家俱一应俱备,我为这头婚事早已准备了三五年,婚后其乐融融,爽爽不再出去跑新闻,只在家撰些杂文稿,空余时间把一头家打理得整整有条。
有一天下午,她说:“原来张碧琪被判入女量监禁所一年。”
我冷笑,“她还算女童?”
“其昌,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社会上的渣滓。”
“还有。”
“什么?”我没好气。
“她母亲死了。”
“怎么死的?”我非常震惊。
“原因不详,听说是自然死亡。”爽爽说:“其昌,不一定要在欧洲念大学的女人才可以恋爱,碧琪的父母很相爱,孩子们也很听话,直到他父亲在地盘意外丧生,她母亲才自暴自弃,沦落到这种地步。”
“这不是理由,坚强的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之下,都可以生存下去,况且这毕竟还是安泰的社会,只要肯劳动,就可以图得温饱。”
“好了好了,别慷慨潋昂地演说了。”
我叹息。“你看,你的努力全都泡汤。”
“还有。”
“我不要听。”
“这件事你非听不可。”
“我不要听。”
她啼笑皆非,“赵其昌,我有了孩子。”
“什么?”我跳起来,“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不是说不要听?”
“唉,我是不要听港闻呵!”我大力拥抱住她。
快做爸爸了!
“想想人生如此多灾多难,把孩子生下来……太不够义气了。”
“你想到什么地方去?”我说:“坚强的父母,生不出懦弱的孩子来。”
“到底要苦苦挣扎。”
“别消极好不好?喂,你那份工作,也不必保留了吧?”
“想不到我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一下子投降做了主妇。”爽爽自嘲的说。
“马不停蹄,会累坏,休息一下,东山复出,岂非更美?”我安慰她。
“唉,其昌,这社会的节拍这么快,停下了来,哪里还追得上?别哄我。”
我尴尬的笑。
爽爽安心在家养胎,一切平安,无话即短,我们过得很幸福,事实证明爽爽能文能武,能收能放,确是才女。
爽爽临生产的时候,我常常在傍晚与她在附近散步。
一日我们正在谈将来生男生女的问题,迎面走来一个少女同我们打招呼。
我俩一时间没把她认出来。
少女笑,“我是碧琪呀。”
“碧琪!”爽爽叫出来。
她那头长发剪掉了,衣服也素净得多,脸上全无化妆品,端端庄庄的一个少女。
“林姑娘,”她说:“恭喜恭喜,你快做妈妈了。”
“碧琪,你近况如何?”爽爽又开始查根问底。
“我出来了。”
“是,我听说。”
碧琪说:“现在我在一间厂里做。”
“太好了,碧琪,我很替你高兴。”爽爽既看外又欢喜口
碧琪世故的笑笑,“我发觉最后救你的还是你自己。”
我说:“讲得再对没有。”
爽爽与她交换地址,我们便分手。
爽爽说:“哈,说我没用?救不了人?碧琪怎么改邪归正?希望在人间,赵其昌,你没想到吧?”
“巧合而已。”我说。
“好,将来我的儿女一定要做社会工作者。”
“不做记老吗?”我取笑她。
“看到碧琪终于得救,我实在非常非常开心。”
我说:“我也是。”
“你关心吗?”爽爽不置信。
“你关心的一切,我也关心。”我由衷的说。
我们紧紧握住了手。
上司
调组的时候,曾新生的老板彼得杨悻悻地说:“就是看不得我手下略有一个平头整脸的人。”
这样说已算是表示赏识手下,新生不禁有点高兴。
彼得杨叹口气。“你这次出去,要小心行事。”
“是。”
“新上司陈丹是个怎么样的人,相信你也听闻了。”
新生实在不敢搭腔。
“那女人是个疯子。”
新生吃惊地看着看彼得杨,佩服他乱说话的勇气,新生自小性情温和,做什么都留个余地,很少冲动,也很少为自己的言语与动作抱歉。
成年人嘛,怎么可以乱说话。
“做得不满意,去大老板处告她,我支持你。”
哗,公然煽动手下越级挑战,非同小可。
看样子彼得杨真恨死陈丹挖去他的得力助手。
新生只得说:“看情形吧。”
“陈丹的私生活一直浪荡,你要当心。”杨彼得狞笑数声。
新生莞尔。“但,我早已过了二十一岁了。”
“她会蹂躏男童,相信我。”
“我会步步为营。”
“陈丹是个贱人,我要好好对付她。”彼得杨握紧拳头。
新生退出来。
多么好,这样当众恣意侮辱对头人,新生希望他也可以做得到:破口大骂,李甲是蠢驴,张乙是狂魔,而赵丙是小丑。
一定很痛快。
不过在别人眼中,如此欠缺修养,恐怕也会被视为疯犬,划不来。
新生一贯的作风是替人设想。
唉,有头发,啥人想做癞痢。
镑人有各人的苦衷,不能随意诉苦,只得变个方法发。
新生闷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坐在小鲍寓的客厅裹,静听音乐,一边喝杯威士忌加冰。
越来越少约会了,下班已经很累,不耐烦讨好女孩子。
新生最喜欢的歌,叫夜来香,是一支在他出生前十多年已经开始流行的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