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守丹的分数也很高。
可是结婚完全是另外一件事。
守丹年轻,貌美,年薪几高达百万,这还不算,她十分理性节俭,对金钱处理具有智慧,人们传说,她私人财产可能已达八位数字。
不过每逢周末,只要有空,守丹仍然乐意下厨亲自调制好菜招呼男友。
守丹另外一个优点:绝口不提婚事。
真的,这样的女友哪里找。
不过,说到结婚,还是要详加考虑。
结婚是多么复杂的一件事,忽然之间,家里多一个人,要尊重她,呵护她,对她的心理生理都要负责,无端端承受对方一班亲戚,还有,晚上迟回家要事先交待,还有,晚上不回家会被人打穿头。
婚后如果有孩子,更加不得了。
那小小人儿随身道具之多,很快羁占整间屋子,廿四小时不停抗战,你睡他哭,他睡你哭,永无宁日,他且会长大,需索无穷,供书教学,都是重担……
不不不。
余立平不寒而栗。
老李的小女儿三岁大,简直似小人牌轰炸机,旋风式卷到哪里便破坏到哪里,余立平亲眼看见她站到椅子上,用力扯住百叶帘,身子一坠,把整幅帘子拉下来。
恐怖恐怖。
还是维持原状好。
小余是那种身在福中完全知道福气的人。
像今日,回到公寓,斟杯威士忌加冰,搁起双腿,享受阴凉的空气调节,听他所爱的热辣辣的森巴舞曲,虽南面王不易。
即使是梁守丹,对久了,也难免会有难侍候的一面露出来。
现在这种关系最好,两人都在最佳状况下招呼对方,有乐共享,有难独当,不知多文明。
结婚是一个陷阱。
余立平喜欢独行独断,买房子,他有他的主张,不喜与人有商有量,衣服的式样,他也有他品味,毋需任何女性来指导他。
许多同事朋友,婚后被女性教育得如再世为人一般,迷失自我,不知几困惑彷徨。
余立平不受管。
也许,结婚有结婚的好处,但优点有待发掘。
休息片刻,他拨电话给守丹。
—有人来听,他便说:“明天我早上八点便来接你,我们到一个不知名的沙滩享受清晨的海水与阳光。”
对方笑了,说道:“这位先生,我很乐意,但是做一个正常的男人,我还是希望玩伴是女性。”
余立平呆住,谁是这无礼的小子?
岂有此理,乱听他人私家电话。
只听得他唤道:“守丹姐,守丹姐,找你。”
梁守丹过来,“哪一位?”
余立平立刻问:“那是谁?”
“我弟。”
“胡说,你没有弟弟。”
“我当然有弟弟,他是我表叔的儿子。”
“那只是普通亲戚,一表三千里,我也有好几个表弟。”
“我俩自幼亲厚,关系不一样。”
“守丹,明天出来玩一天。”
“不行,弟弟住我这里,我要陪他找房子,以及处理一些民生事宜。”
“那周末我干什么?”
“你还会少得了鬼主意,我才不担心。”守丹笑。
“我想见你。”余立平很少这样恳求任何人。
“明天一起吃晚饭吧。”
“你家?”
“对,我做海龙皇汤。”
守丹匆匆忙忙挂断电话。
有个男人住在她家里。
余立平认识梁守丹一年半,还是第一次知道守丹这样不忌讳男女关系。
这是她的自由。
她也给小余自由。
余立平这才发觉,自由也要付出代价。
梁守丹已是他相当公开的亲密女友,任何人要住进她的家,那应该是他,而不是其他人。
可是,梁守丹从来未曾干涉过谁住在他家,所以,他也不能干涉她。
这就是代价。
余立平有点困惑,那一夜,他额外早睡。
第二天起床,发觉电话录音机上有留言,他边看报纸边喝咖啡边听听是谁。
——“小余,这是咪咪,如果没有约会,请电二三四五六。”
“余立平,我是露露,明天中午飞机往温哥华,不回来了,说声再见。”
“立平,这是妈妈,明晚琳表姐婚礼,别忘记。”
“立平,我是张美美,大家都希望你出来教我们滑水,今午皇后码头三点正。”
彷佛选择多多的样子。
送移民飞机是应该的,还有,琳表姐的喜酒也非吃不可,其馀诸女性临时拉夫,不理也罢。
他看看时间,换了便服,驾车到飞机场去。
露露在守丹之前跟他走过一个时期,比起守丹的慧黠能干,露露单纯热情,给过小余一段好时光。
他什么都好,就是无意结婚,事后露露这样同人说。
他们仍然维持朋友关系。
露露见到他,仍然会替他整理领带,并且会酸溜溜兼甜丝丝地说:“你好吗旧火焰。”
靶觉很好。
小余忽然渴望见到露露。
她被亲友包围着,她身边站着一个男生,她紧紧握着他的手。
小余一看,就知道那是露露的新欢,原来她这次赴温哥华,有人同行。
他没有趋向前,站在一角,双手插口袋,微微笑。
忽然之间,露露看到他,不由自主,丢下所有人,包括那位男生,向小余走来。
余立平握住她的手。
露露什么都没说,把头伏在他胸前一会儿,然后别转头,与那男生走进禁区。
亲友们立刻絮絮私语,讲起闲话来。
余立平感慨兼失落,她爱他,而守丹却理智得多,守丹爱自己。
自飞机场出来,他到相熟的咖啡室去喝杯冻饮,邻座有几个艳女,衣着大胆,打扮入时,媚眼一五一十送过来,余立平只装看不见。
喝完冰咖啡,匆匆离开冰室。
不知谁说的,人长得端正即可,不用长得好,太漂亮了,男女都尴尬。
好不容易捱到太阳落山,余立平买鲜花水果赴梁宅晚饭,因为有小弟弟在,因为不想被人比下去,所以特地修饰过才上门。
来开门的正是那小子。
“你好,余先生。”他笑着伸手来接鲜花。
一声就把小余叫老了。
小余不肯把那三打雪白的玫瑰花交给他。
守丹只在厨房门口张望一下,便说:“小弟,你帮我招呼余立平。”
小余自己找来水晶瓶子插好花表示毋需人招呼。
那小子才廿岁出头,剑眉星目,皮肤微棕,分明是体育健将,只穿汗衫与短裤,赤足,青春气息似随时要爆炸,令余立平好不自然。
他咳嗽一声,问那小子:“找到地方没有?”
“已经找到,守丹姐效率一流,立刻介绍人给我着手装修。”
余立平一怔,闲闲问:“地段好吗?”
“守丹姐帮我挑的,在浅水湾。”
余立平心一沉,这小子有家底。
“守丹姐工作过劳,”小子惋惜地说:“她憔悴了,才比我大三岁罢了,以前是看不出来的。”
守丹这时候捧出啤酒,笑道:“小弟叫我渡假去。”
立平问:“你年头不是刚休息过两个礼拜?”
守丹笑:“起码一年才叫假期。”
啤酒冰冻,但余立平觉得有点酸。
守丹说:“我忘记买蒜茸酱。”
“我去。”余立平说。
“不,让我来。”小弟已经拉开门出去。
守丹在他身后笑道:“史丹福大学的准讲师,一点架子都没有。”
有什么稀奇,一间史丹福数千个讲师。
“他廿四岁就修得博士学位。”
“是吗,”余立平闲闲地说:“真看不出,我还以为他只是个漂亮的小玩意。”
守丹坐下来,细细打量余立平,小余多希望她的目光一如露露,充满激情无奈。
但是没有,守丹的眼神里只有揶揄,她说:“奇怪,我也曾听过人家这样叫你。”
“叫我什么?”立平呆住。
“漂亮的小伙子,漂亮的小男孩,漂亮的小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