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她
大清早,小冰在研究最新的,由时代杂志发行的世界大地图,他的目标是非洲,正用放大镜细细观察的时候,有人推门而入。
小冰抬起头来。
那人是个英俊的年轻人,眉宇间稍微带点风霜,他向小冰自我介绍,“郭先生,我叫李介南。”
小冰心情特别好,他打算学一学他的宗师,猜测一下,李介南倒底从事何种行业
他皮肤较为黝黑,可见时常参予户外活动,肩膀圆厚,会不会是游泳健将,抑或是网球好手?
也可能是位工程师,或是考古学家。
小冰开口问:“你会不会是位体育教师?”
李介南一怔,“呵不,我是航海员,最近升作二副。”
小冰尴尬得要命。
他用咳嗽来掩饰,又问:“李先生你看上去似有心事。”
李介南忍不住笑,当然有,比较重要的事才会来找私家侦探。
这位大侦探似童真未泯。
“是有事。”他答。
小冰说:“请直言。”
“我寻人。”
“什幺关系?”
“朋友。”
“有无照片姓名地址?”
李君取出一张照片,是一男童与一女童的发黄甫士卡尺寸彩照,起码已是十多年前的杰作。
小冰为难,“你想找谁?”
“那小女孩。”
“照片是在七十年代拍摄的吧。”
“一九七七年夏季。”
小冰用放大镜研究半晌,发现新大陆,“这男孩子是你!”
“一点不错,郭先生你好眼力。”
小冰笑笑。
“那年我十二岁,家境贫穷,暑假,派报纸帮补家用,这一家人姓周,天天订阅五张早报。”
“小女孩是周小姐吧。”
“正是,她还有两个哥哥。”
“周冢同文化事业有点关系?”
“周先生是大同杂志的主编。”
“呵,”小冰听过这个名字:“周景文。”
“好极了,你听说过他。”李介南十分高兴。
“他淡出已经很久。”小冰说:“那本杂志,在六十年代,据闻的确风行一时。”
小李说:“小女孩,叫周吉,她家在玫瑰径。”
“今日也已经不是小女孩了。”
小李忽然惆怅地说:“美丽的她,不知怎幺样。”
小冰不由自主地想起该首歌谣的曲词:春天的花,是多幺的香,秋天的月,是多幺的亮,少年的我,是多幺的快乐,美丽的她,不知怎幺样。
美丽的她。
不知怎幺样。
小冰收起照片,“有名有姓,不难找到。”
“拜托你郭先生。”
李介南留下通讯地址,告别而去。
他走了以后,小冰细细研究那张合照。
影树底下,红花落了一地,女孩子穿白裙子,十分可爱,才十岁八岁模样,但十二岁的李介南,却已一板高大。
他手中握着一瓶汽水,想必是周小姐给他喝的。
周家显然没有阶级观念,不然不会替他们拍照。
周宅有私人园子,这种排场,在本市不算太多,玫瑰径也并不是一条很长的路。
小冰一去现场,就知道为什幺李介南要委托私家侦探。
一列旧平房经已全部拆卸,在八十年代重建为巨型公寓大厦,面目全非。
小冰怔怔看着雪白入云的大厦,好一会儿,才回侦探社。
他找到报馆的朋友,开门见山:“你有没有听过大同杂志?”
友人笑,“什幺大同,小异,我只知道姐妹杂志,明报周刊。”
“六十年代非常风行的一本刊物,你太孤陋寡闻,亏你还是干这一行的。”
小冰之友生气,“我今年才廿五岁,你同我说六十年代的刊物?”
“我没有空与你纠缠,我还看五四时期的著作呢,不表示我今年已经八十岁,你不是年轻,你是无知。”
那朋友叮一声挂上电话。
这次,小冰另找前辈。
电话接通,小冰忙不迭叫大哥,然后问:“大哥有无听说过大同杂志?”
对方沉吟,“大同,大同……是周景文任老板那一本吧。”不愧是大哥。
“一点不错。”小冰大喜。
“周景文后来筹拍电影的事你可知道?”
“没听说过,”小冰恭敬地说:“愿闻其详。”
“投资失败,他宣布破产,后来就音讯全无,不知下落,但大同的确是一本好杂志。”
小冰呆住,“破产?”
“是,玫瑰径那层房子被逼贱价抵押,继任业主数年后却卖得十倍好价钱。”
“周老的子女呢?”
“不再有消息。”
“周先生约多大年纪?”
“同我差不多,五十多岁吧。”
“谢谢你大哥,再见大哥。”小冰放下听筒。
合该有事,此时琦琦刚刚走过,听见小冰大哥长,大哥短,非常不以为然,因而讽刺有加:“你几时叫爷叔呢,叫爷叔岂非更恭敬更有礼?”
小冰气结。
一点头绪都没有。
小冰再经转折,找到大同杂志当年的一位记者老张。
他约了张先生茗茶。
老张如盘托出:“那时我们都劝周先生不要拍电影,不熟不做,风险太大,但是他孤意一行。”
“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那时候都还小,长子才十五,后来听说寄养在近亲家。”
“周小姐有无消息。”
“人海茫茫,哪里去找,大同是我第一份工作,现时我仍在做杂志,可是已是第五十份了。”他感喟地停一停,“大同是本好杂志。”
饼两日,李介南上来听消息,小冰把真相告诉他。
李介南越听越惨痛。半晌作不得声,“我竟不知道有这种事,初中毕业,我被送到纺织厂做半工读,住宿舍,许久不出市区一次,只知道她搬了家,没想到周先生会破产。”
小冰不语。
“周吉是安琪儿那样的人,只知道弹琴唱歌,她怎么熬穷?”小李怔怔地。
小冰莞尔。
少年的他爱上这小小女孩,永志不忘,李介南所不知道的是,环境造人,没有办法的时候,再恶劣的环境也得忍耐下来。
李介南逼紧小冰,“你会再替我寻访她下落吧。”
“一定。”
饼两日,老张自动到侦探社找小冰。
“张先生,请坐请坐。”小冰忙出来招呼。
“小冰,我打探到,周景文已于十年前过身。”
小冰呆呆看着爽直的老张。
多可惜,明明是个好人,英年早逝,无以为继。
“子女呢?”
“两个儿子由娘舅抚养,改姓欧阳,都读到大学毕业,此刻在广告界是很出名的人物。”
“女儿呢,他还有一个女儿。”小冰急问。
“女儿同亲母一起生活。”
“住哪里?”
“不知道。”
“请把周家大公子的姓名告诉我。”
老张说:“他此刻叫欧阳炯。”
“啊,是他。”
“可不就是他,”老张说:“没想到年纪轻轻,在富丽广告公司快升到总裁了。”
“谢谢你,张先生。”
电视上的广告,但凡有些新意及深度的,都属富丽制作。
小冰与欧阳的女秘书约好时间上门拜访。
他是一个很客气很温文的年轻人,穿套裁剪名贵的西服,领带颜色配得很好,一看就知道是个讲究的人。
“有何贵干?”他问小冰。
小冰出示证件,他有点讶异,但没有惶恐,小冰猜他尚未成婚。
丙然,他幽默的说:“幸亏还没有人有资格来侦查我的私生活。”
“欧阳先生,我听说,你本姓周。”
欧阳炯一呆,小冰只见到他双目刹那间露出矛盾神色,但随即安详,“我没有本姓,我姓欧阳。”
他否认。
小冰意外,“但是我有可靠的消息来源,你原姓周。”
欧阳炯笑了,“那是误会,家父姓欧阳,我也姓欧阳,相信祖父,太公,都姓欧阳。”他不失广告人活泼本色。
“你可有妹妹?”
“我只得一名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