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愉嗤一声笑出来,“那么容易找吗?”
“花点时间心思,总有机会。”
“我就是没有时间心思。”
“奇怪,又没结过婚,又未失过恋,大小姐身分,并非七老八十,却把感情看得那么灰。”
“才不,世事一定要付出代价,金钱是所有代价之中最容易应付的一种,志初,闲事不要管太多,你自去替我安排吧。”
“追你的人不少啊。”
“追我,还是追先父的产业?”仲愉讪笑。
“日久见人心。”
方仲愉摇摇头,“时间花在这种事上最不划算,既然我的父兄叔伯都深谙游戏人间之道,我亦应设法效颦。”
“方小姐,你是女人。”
仲愉笑,“自古看扁女人的,偏偏全是女人。”
她取起手袋走了。
三天后,俞志初广告公司收到方氏企业送上来的本票及飞机票。
俞志初完全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她三扒两拨替女友办妥了这件事,这位大小姐居然抽得出三个星期的时间来旅行,也算难得了,她不会叫她失望。
仲愉抵达飞机场时才深深懊悔,真正多此一举,放什么假,找什么伴,统共是大哥害的,春季到纽约出差,仲凯带着个女伴,美丽大方可人体贴,形影不离那样服侍仲凯,仲愉庆幸大哥终于找到合适女伴,谁知回港后不见那女郎影踪,问起来,仲凯大笑道:“小妹、那只是伴游公司的女职员呵!”
仲愉默然不语,原来水准可以做到那样高了,可敬可畏可叹。
与江湖上朋友俞志初说起此事,志初也笑,“你住象牙塔里太久了,这种人才,男女都有。”
贫穷之外,寂寞便是人类大敌,方仲愉自幼丧父,母亲是应酬繁忙的阔太太,与大哥又差十一岁年纪,自幼习惯冷清生活,可是却一年比一年怕寂寞。
这件事若果传出去,一定被母兄骂死,仲愉微笑,就因为这样,整件事才充满刺激。
上了飞机,一位年轻人已经坐在近窗的位置上,闻声转过头来,朝方仲愉笑笑,站起来说:“我是俞志初广告公司介绍的人,我叫张元匡。”
呵,一点神秘感都没有了。
可是志初没有骗人,年轻人俊朗大方,彬彬有礼,质素高超。
仲愉有自知之明,无论自哪方面来看,她都不过是中人之姿,唯一突出之处,也许是性格温和,没有棱角,可是大哥又老说她欠缺斗志。
此刻她只得笑笑说:“不客气,请坐。”
奇是奇在双方都有点腼腆,航程开始两个小时大家都没有说话。
仲愉有个小缺点,她颇嗜酒,尤其爱喝香槟,这个时候,一杯在手,倒也悠然自得。
饼了许久许久,她忽然有兴致开口,转过身子去对那个年轻人说:“我们第一站是——”
罢巧他也刚刚抬起头来说:“我们第一站是伦敦。”
变得两个人异口同声。
他充满魅力地笑笑,仲愉觉得这位先生值回票价有余,该刹那她为自己猥琐的想法脸红,不禁也借笑遮住尴尬。
距离接近了。
仲愉老听大哥说:“是,我买笑,可是,人家也并非白赚,人家要笑,且要笑得好看。”他从来不摆花钱大爷的鄙俗架子。
在那个圈子里,方老大有口皆碑。
仲愉莞尔,要学,便学到足。
当下她轻轻说:“我们住伦敦华尔道夫。”
年轻人一怔,“你喜欢华尔道夫?”
“我听说你喜欢。”仲愉讶异。
“我?”年轻人露出雪白牙齿,“谁要住千篇一律豪华大酒店?我同你又不是五十五岁以上退休人士,这件事交给我,我有地方给你住。”
“好哇,我相信你。”
“现在你大可闭上眼睛休息休息。”
仲愉却问:“你玩不玩沙蟹?”
年轻人笑,“玩真不玩假。”
“好,”仲愉精神来了,“打真军,有意思。”
她拿出纸笔记数。
手风奇顺。
年轻人拿二十点,她会搏到廿一点,他牌面一对皇后,她偏偏来三条五,牌并不大,可是次次都赢。
做人假使这样顺风真真不得了。
蚌多小时下来,她算一算,赢了好几万,自己都吓一跳,连忙把记分表撕掉。
年轻人笑,“怕我付不起?”
仲愉听在耳内,一怔,口气好大,生意仿佛做得不小,她肃然起敬。
不知恁地,想到对方的生意,脸又涨红。
年轻人看着她一会儿说:“你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告诉我关于你自己。”
他也特别呀,完全自然,落落大方,并没有故意讨好女客,十分难得,她见过他好些同行,跟在客人后面,活象叭儿狗,不知多猥琐。
仲愉说:“我喜欢你。”
他笑了,“幸亏如此,还有三个礼拜要过呢。”
是俞志初包证她满意的,志初这人顿有良心。
长途飞机宇宙洪荒那样开出去,开出去。
仲愉听见隔壁的人说:“这是我的赌债。”他递上一张支票。
“喂,怎么可以——”
“愿赌服输。”
仲愉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他争,便把支票先收下,反正不拿去兑现,半年后也自动作废。
她开始同他说她自己,撇开方氏那十一间联号不提,方仲愉也就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子,她连特别的嗜好也无。
对方很有礼貌地听着,半晌才说:“看情形。你与我同样乏善足陈。”
“我看你是一个很精彩的人。”仲愉由衷。
“我?”他一直笑。
飞机到达,年轻人把仲愉照顾得很好,一手提着她简单的行李,另一手拖着她,直往租车站走去。
仲愉被他大力温暖的手拉住,心中警惕,噫,危险,那灿烂笑容下不知有什么阴影,不过,不是说要找刺激吗,怎可半途而废?
拿到车,他熟悉地把车子住市区驶去,一边说:“你要是不喜欢我的地方,立刻送你到华尔道夫。”
“它在何处?”会不会是郊外一所小茅屋?
“市中心。”他答。
仲愉有点意外。
车子驶得飞快,仲愉略觉疲累,他却精神十足,他们渐渐接近西区的泰晤士河畔。
“这是货仓地带。”仲愉大惑不解。
“我就是住在货仓里。”年轻人笑。
仲愉心中已经暗暗叫好,久闻这一带有若干旧货仓改建公寓,窗户大且多,楼面高,用私人电梯,面积宽敞,且全部打通,重新装修过,别致又舒适,且沿河,风景曼妙。
年轻人一看他表情,便知她是识货之人。
到了家,年轻人带她进屋,电梯的门需要用手拉拢,上得三楼,一出电梯,一室明亮,雪白的前卫布置使仲愉精神一振,这地方比她想象中还要好十倍。
这么会享受生活。
推开窗,可以看到全伦敦最佳风景。
“睡一觉。”年轻人说。
他只有一张床,大得无边无涯,面积几乎六乘七,此列他已坐在床沿,看着仲愉笑,仲愉却不觉他猥琐。
“只得一张床?”仲愉问。
“看样子此刻你想一个人睡,我用那边的绳网好了。”
地方虽未间断,可是有日本米纸屏风,并且,三四千平方尺那么大地方,绝对够两个人活动。
“卫生间在那角。”
仲愉急想淋浴,也顾不得浴室四边都是磨沙玻璃。
她披着浴袍出来,倒在床上,四肢百骸松弛,年轻人做了咖啡递给他。
仲愉用很开明的语气说:“你的入息好象很不错。”
谁知地亦落落大方答:“托赖,不过比较奔波。”
“唉,世事古难全。”
他笑笑,“就可惜没有时间结识固定女朋友。”
“这个家花了你不少心思呢。”
“一年倒有六个月住这里,女朋友住香港,有半年见不到我,女朋友住伦敦,也有半年见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