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讶异,“你也知道有这个故事?”
“大伯自从那天见了你.便把往事告诉我。”
他们到小小会客室坐下。
小青那记者的本能又来了“你也是工程师吗?”
曾大为笑,“不,我不是,我在大学里做事。”
小青即时给这个年轻人添上三十分,太多的例子是家族中有一人成功其他成员便纷纷前去依附.贪出身方便,完全失去独立性。
曾大为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知道自己的兴趣在什么地方,这人有志向。
“伯父把我十二万火急唤来招待你。”
小青笑答:“我们做记者的最懂得招呼自己,甚至反客为主。”
曾大为也笑。
“对了,事情的进展怎么样?”
“伯父说到什么地方?”
“他说到两年后,曾氏离开了盛家。”
“对,伯父随后被送去一家纱厂当学徒。”
小青吃一惊,“那是童工!完全违法。”
曾大为见她这么天真,非常欣赏。
小青有点不好意思,咳嗽一声。
“他俩千辛万苦都有维持通信,真正干分难得,盛女士本人在教会学校念书,因介绍教士前往探访我伯父,伯父终於得到机会正式接受教育,那年,他已经十三岁。”
小青默默细听。
“就在该年,他失去盛女士的消息。]
“她过了身。”
曾大为吃一惊。
“曾先生也是刚刚知道。]
“多么可惜,”曾大为轻轻顿足“他一直希望有机会再见到盛女士。]
小青说:“曾先生好似一直记念著她。]
曾大为沉默一会儿说:“你也许留意到他一直未娶。”
小青一怔,在心中搜索曾韶气的资料,真笨,她竟错失这一点至大的疑点,未婚,无子嗣。
小青冲口而出:“不是为了盛敏吧?”
曾大为轻轻说“我们不知道。”
荡气回肠。
这一定是他一生中里难忘的事,最难忘的人。
“胜利后,伯父随教士赴美,旋即考进最好的工程学校半工读,结果怎么样,世人都知道了,盛敏女士实是他的恩人。”
“曾先生本人的努力才是最主要因素。”
曾大为不予置评。
小青感喟:“多可惜他俩不能再见。”曾大为忽然问:“盛女士真的病逝?”小青看着他,“何为你不信?”“那样的女子断不会无故病逝。]小青大讶,“人人都会罹病,你这说法毫无因由。]
“我当然有我的理由,伯父把他们的信给我看过。”
“我不相信!一个十三岁由男孩近半个世纪以前的信保存得那么好?]
“坦白说,连我都觉得奇怪。”
“信中提到什么?”
“盛敏女士已参于抗战。”小青霍地站起来。她只觉得混身寒毛都竖了起来。李青再也没想过家中竟有一位英雄人物。
外婆是一定知道始末的。
去问她。
小青犹疑了,又怕勾起往事使外婆伤心过度,故此紧紧皱起眉头。
外婆家一直把这件事盖得密密实实,定有原委。
只听得曾大为说:“我们的推断到此为止。]
小青已经泪盈於睫。
“没想到我们两人的长辈会有这样的渊源吧。”
“真是意外。]
“我们也应该可以成为好朋友。]
小青伸出手,“这是我的荣幸。]
“彼此彼此。”曾大为与她紧紧握手。
他们听见身后有掌声。
是曾韶气,他微笑说:“你们已经认识了。”
两个年轻人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曾韶气甚有感慨,“你们这一代是幸福得多了,太平盛世,爱做什么便做什么。”
他所讲属实。
曾氏说:“我有种感觉,你们会成为好朋友。”
曾大为看著季青,不由得点点头。
这女孩外形不落俗套,潇洒活泼,性格直爽,毫不做作,当然是好朋友材料。
“上代没有缘分,聚散忽忽.希望你俩好好发展友谊。”
曾氏的寄望如许殷切,小青一听就听出来,只得微微笑。
“李小姐,”曾韶气说下去,“也许你的出现是一种示意,我多多少少得到点安慰。]
小青非常感动,忍不住用手按在他肩膀上。
她再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自然与曾大为交换了电话地址。
回到报馆,编辑大大声揶揄:“李小姐回驾,李小姐一字千金不知何日文稿。”
小青笑笑,“别搞笑了,我这就写。”
她坐下来,把曾韶气与盛敏的故事写出来。
写到一半!才发觉有不少资料需要外婆补充。
泵且试一试。
小青再去探访外婆。
外婆见到她,无限怜爱,关怀备至。
小青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聊天,外婆与外公可是自由恋爱,外婆只生一个女儿,当年有否受到社会压力,外婆身段皮肤为什么维持得那么好等等。
外婆只是微笑。
这个外孙女是鬼灵精,外婆怎么不知道,上述问题的答案她十三岁前后早已了如指掌,此刻又拿出来问.分明扯淡。
丙然,吃过点心,言归正传,小青问外婆:“那时不知流行些什么疫症?医药又不昌明,真无辜。
外婆不语。
小青又说:“太令人伤心了。”
外婆开口了,“你想打听盛敏的事吧?”
小青陪笑。
“事情已经过去多年,我不想再提.伤心的事埋藏得越深越好,总而言之,她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小青无法强外婆所难。
她低下头,把脸埋进外婆手心之中。
“你长得像她!也是异数。”外婆叹口气。
小青紧紧握着外婆的手。
“你不必再追究这件事,我连你母亲都不说,更不会对你说。”
小青点点头,也许那篇访问因此失色,但即使是一个记者尽责之馀,也讲人情,小青懂得这个道理。
又坐一会儿,小青起身告辞。
她回到报馆,把稿子写完交上去。
编缉读毕耸然动容,“呵,原来有一段这样动人的小插曲。”
“是的。”小青呼出长长一口气。
“曾韶气同意发表吗?”
“应该没问题。”
“好极了,小青,]他不再尊称她李小姐,“你又写就一篇好文章。”
小玲笑笑,拖著疲倦的身躯回家。
躺在床上,百感交集,想找个人谈谈。
罢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起来。
“曾大为找李青。]
“曾大为,我刚想找你。”一丝意外,一丝高兴。
“小青,我查到消息了。”
“什么消息?”
“盛敏与若干同学,在一个晚上,被日本人传去问话,之后就失踪,再也没有出现
饼。]
小青默然,其实她已猜到是这么回事。
“那年,她才十九岁。”
小青闭上双目。
“伯父找到当年中西女校的校长,证实了这件事。”
小青仍然不出声。
曾大为明白这沉默是哀悼,静静等小青的情绪恢复过来。
终于,小青的声音来了,“曾大为,出来喝杯咖啡好不好,我请客。”
“我来请,车子十分钟后到你家门。”
整件事的安排巧妙得出乎意外,也许一宗秘密的掀露,不过是为好使曾大为与李青这一对年轻人有机会相遇。
夜市灯火灿烂,小青看见曾大为的小小房车驶近。
曾韶气说得对,这一代年青人多么幸福,应有尽有的物质,自由自在的精神。
李青朝曾大为招手。
曾大为把车停下,李青登车。
盛敏要是能看到这一幕,一定微笑。
盒子
叶巧儿十岁那年就同她母亲说:[妈妈,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许多许多同我一样的女孩子都站在一个大堂里等候。”
她母亲把她拥在怀内,笑问:[有这种事吗。等什么?]
[我不知道,有一个长卷头发的女孩子告诉我,我们在等派礼物。]
[那多好。]
[但是,所有的女孩子都紧张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