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我?”
“当然。”我吹一下口哨,沈礼常到我家,与你母都熟,苹果常来我家走动,和偶尔出现的张彦都是认识的,只是毕业后,各忙事业,苹果到了外国念书,大家见面了。我对苹果道:“沈礼哥是七本刊物的负责人,很能干。”
“没有人比你更能干。”她仰起脸。
“你要认识多些朋友,苹果。”我说的是真心话,眼界大了,对人的观感不同,更不会惑于小小的成就。
她似懂非懂。
蓓娜送进来一大叠文件,我忙着翻阅、答署,苹果静静的坐在一旁,倒也不来骚扰。
时近中午。我让蓓娜替我订了午餐的桌子。
沈礼尚未出现,我心急的看表,暗想:老沈不来,我只有撇下苹果了,下午的访问不能迟到。心中念念有词,得体的开场白是必要的。
午饭时,我对苹果道:
“饭后,先送你回去。”
“你不陪我?”她一脸失望。
我抱歉的笑笑。心中暗骂老沈。
却在我们离开餐厅时,他出场了。满头大汗:“对不起,赶埋版,还好找到蓓娜,她说你们在这里。”他向我身旁的苹果鞠躬:“害你久等了。”
“我才没有等。”苹果打量着他,老沈居然一身牛仔装,衬着日见发福的身躯,有趣得很,苹果皱皱眉,对我道:“表哥,你要到哪儿?”
“约了朋友。”我道:“老沈,快向苹果陪罪。”
“到浅水湾喝下午茶,好吗?”
苹果不理他,走到我的车子旁:“我坐你的车子回去。”
“我赶时间。”我没有答她。
老沈比我更心急:“上车,段君,到你要到的地方。”我开了车门,马上苹果钻进车厢,老沈只有上了后座,我苦笑,说:“好,咱们游车过去。”
当车子转进浅水湾,苹果道:“表哥,要吃下午茶?”老沈马上答:“段君有事办,我和你去好了。”
身旁的苹果狠狐疑地望望我,后厢的沈礼说:“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表哥一起去,我才去。”
我没好气。车子直驶白冰的家,在她门前那棵大树下停下来,侧身对苹果说:“附近可截计程车,你和老沈喝茶去好了。”
“表哥!”
“有事要办。”我正色。
沈礼下了车,替苹果打开车门,恭恭敬敬。
苹果无奈,十分不情愿地站在他身旁。我踏油门,自府的人得到指示,电闸开了,我把车子转进去。
沈礼和苹果在门外,我不难想象,苹果那脸上的不高兴。
白冰已在等候。
她坐在一列落地的玻璃前,喝着茶,看到我,微笑:
“请坐。”
我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佣人随即奉上香茶。
“很准时。”她说。
“这是我一向的习惯。”
她望向窗外,阳光正好,园子里满眼柔和的绿,我游目,佣人退下后,这里静悠悠,和晚间的热闹比,仿佛进了另一个地方。
白冰把视线收回来,道:
“怎么沈礼不一起进来。”
“你见到他?”
“适才在闭路电视。”她放下茶杯:“身畔的小姐是谁?”
“我表妹,苹果。”
“很甜的名字。”她道:“你们三人常常在一起?”
“不。她从美国回来,我无空相陪,沈礼做代表。”我道。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
“看来被访问的,是我。”我打趣。
她笑笑,从几上的银盒子里拿出香烟,点起来:“你准备怎样开始?”
“你最喜欢创造,包括人的命运?”
她吐着烟圈:“没有比此更有成就感了。”
“你创造了水玲珑。”
“我只是给予她新生命。”
“以前的她,是怎样的?”
“一点也不重要。”
“遇上你之前,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比较重视:这个人遇上了我之后。”
“她有兄弟姐妹吗?她的亲人呢?”她望定我,我顿了顿,说:“我想知道,你把她带到香港时她家人有何反应?”
“这与她的成就有关吗?这与我的成就有关吗?”她一叠声的问。
我暗忖:这与沈礼杂志的销路有关。
白冰轻轻的弹了两下烟灰,缓缓的说:“王子也不介意灰姑娘的过去,你们倒介意起来。”
“没有人介意,只是……”
“王子的故事,只是童话,今天再没有人相信童话。”她抬头,放眼满园翠绿:“水玲珑是一个现代童话,你信不信?”
“我更想念有人刻意制造神话。”我道:“没有人介意她的过去,除了制造神话的人。”
她按熄了烟,唇边勾出一抹浅笑。
“如果觉得我能成功地制造神话,对我,是最大的恭维。”
“你已成功。”这是真的。
白冰哈哈笑。
在她开心的当儿,我抓紧机会:“可否让我拍一帧白冰与水玲珑的家居照?”
“她不在。”
我毫不掩饰我的失望:“运气太坏了。”
“你不是见过了吗?”白冰道:“而且近距离,没多少人有这个机会。”
但我要的不是这些,那种所谓“见面”,根本是一项表演,在“表演场合”时,我无法完成我的使命:“我们根本难以攀谈。”
“神话里的主角,不容易与世人勾通。”
她说着,近了唤人铃,佣人给我们接过香茶及咖啡,一盘精致的饼点放在面前。
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取了两个小蛋挞,放在她的小碟上,她微笑,侧起头,望着我:“段先生!”
“我的朋友都直呼我段君。”
她挪动身子,轻移几上盛烟枝的银盒子,方才发觉,下面压着一张名片。
她递向我,一扬:“这是你的名片。”
我什么时候给她的?她知道我的意思,道:“那夜,你放在入口的银盘子里。”
“是,”第一次到白府赴宴,我曾留下名片。
“这是贵宾号的?”她拿出一张纸——是敝店的包装纸,用来包装售出的物品。我点头。
“你来这里干什么!”她蓦地脸色一沉:“根本不是来访问,告诉我,到底想侦察些什么!?”
我一愕。
“明人不做暗事,到底专意为何?”
我吃着西点,呷了两口咖啡,定过神来,道:“真言重了,你以为我是密探吗?”
“最看不起鬼鬼崇崇的人,。”白冰冷冷道:“无论想探查什么,你皆会一无所获。”
“未必,起码,我了解冰姐是一个精明、敏锐的女子。”
“谁人不知。”她颇自负。
“实情确是这样,我受雇而来。”我把与沈礼的关系告诉她:“一方面助同学,一方面,我对两位倾慕,能够把两位的事记下来,岂不荣幸?”其实沈礼只着我写水玲珑,并没有着我接近白冰,我当然没有说出来,我必须强调白冰的重要。
每个女人都觉得自己重要。
这个我懂得。
白冰脸色渐渐舒缓。
我拾起她放在几上的报纸,道:“收到由敝店售出的礼物?”
她吐着烟圈,没答我。
“这纸曾包装过一只日星月相表。”
“每一件伪出的货品,也记得用哪张纸包装的吗?”她讽刺:“真不可思议。”
“只因买表的人特别。”我道:“记得的,不是哪包装的纸,是那个买表的人。”
“是吗?”
“她太像一个人。”
白冰注视着我,等候我说下去。
我不做声,我懂得在什么关头要卖关子。
她也不追问,好一个厉害的角色。
喝完杯中咖啡,她缓缓道:“如果没有其他,我尚有要事待办。”
分明逐客。
我点点头,扫视四周,说:“那位小姐呢?”
“早告诉你,水玲珑不在。”
“我是说那位姓陈的,”顿了一顿:“送礼品给冰姐的人。”
她把眉一扬,笑:“又打听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