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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哀绿绮思 第6页

作者:亦舒

我吹口哨。

电话又响,我接过。

是德松,他说:“我不来了,志强。”

“什么?”我不相信由日己的耳朵,“德松,你有胆子再说一声。”

德松无可奈何,他说:“志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小芝说她最不爱到伯母家吃饭。”

“那么撇下她,你来呀。”

“我……”他说:“我不可以一个人来。”

我顿时冒火:“太没种了,德松,你太令我失望了。”

“出来吃好不好?我介绍她认识你。”

“我太累,不想出来,何况妈妈做了很多好菜,专门等你来!还有,谁要认识你那个混账女人?”

“志强,你别生气呀。”

“我生气?德松,你有本事,一辈子别见老友。”我悻悻的,“咱们走着瞧。”

“喂,志强——你帮帮忙。”德松一贯好脾性的笑。

我叹口气!可怜的德松,夹在小女人与老友之间,我不想他太尴尬,“好好好,约在哪里?”

“嘉蒂斯吧,晚上八点。”他松口气。

我吹一下口哨,“德松,作风阔绰,怎么回事?”

“小芝喜欢那里,其他大酒店内的餐馆和餐厅之类,不知怎地,她都不喜欢。”

我觉得小芝可算全世界最讨厌最讨厌的女人,不但当德松是羊牯!把他其他朋友也踩上几脚:傲慢、重享乐及自私。

但我又怎产能够与一个女人争?我说:“好吧。”

心中懊恼,我想我注定要失去德松了,我的第六灵感是很少不灵验的。

我休息完毕,往半岛赴宴,心中喃喃咒骂,本来可以在家穿着牛仔裤与德松话家常,现在穿得像只企鹅,来到这里锯牛排,他女乃女乃的全是德松的鬼主意。

一个男人对女朋友没一点控制,那算什么男人?

德松坐在那里等我,我们还是紧紧的握手。

他没有老,胖瘦也一样,脸上的笑容仍然那么可爱。

我说:“娶了恶妻还这么开心?”我拍他的肩膀。

“喂,别乱讲,我们还没商议婚事呢!”

我们坐下,“她人呢?例牌迟到?这种小家子气的女人,一定要男人等才觉得矜贵,蠢货!村相!”

德松瞠目,“你,你为甚么骂她?”。

“我会帮助你月兑离她的魔掌,你放心,德松,我会解救你。”边想着她出现的时候,怎么跟她来个下马威,立刻磨拳擦掌起来。

德松大笑,“你完全误会了,志强,你——”

“不要再说下去,我们喝酒庆祝重逢,来,干杯。”

我希望他不要再提那个女人的名字,我受不了。

罢有点轻松,德松站起来,“小芝来了。”

他妈的,把她当女皇。

我蔑然转过头去,心中没存甚么希望,一看之下,整个人呆住。

这是小芝?

那是个穿着米色衫裙的女子,外买一件米色长大衣,身型纤长,直发飘飘,捧着厚厚的文件夹,背着皮包向我们这边急步走过来,有点气急败坏。

她是那么清秀漂亮!

笔挺的鼻子,圆眼睛,略厚的嘴唇,皱着眉头,我觉得她好看,这种具时代美的面孔是现在最流行的,我看得呆了。

而妈妈还说她不好看!真是不懂得欣赏。

德松连忙介绍,“这是小芝,这是陆志强。”

“我是殷天芝?”她同我握握手。

那种大方豪爽潇洒的劲道,是很少见的。

我讶异极了,看看德松,他正得意地向我咪咪笑呢,像是笑我估计错误。

殷天芝同她男朋友说:“有些老板,即使是圣父圣灵圣子下凡来替他干活儿,他还是不满意。”很感慨地。

我忍不住笑。

德松摇摇头,“那个混血儿又给你麻烦?”

“可不是!”她长长叹口气,随即拾起德松的手,响亮的吻一下,说:“不过有你在身旁,多多的无聊男人,我亦不怕。”

她这个孩子气的举动使我心折,我在那刹那被她征服,我睁大眼睛,好家伙,德松,在哪里找到这样的可人儿?

她到此刻才把大衣月兑下来,叫了一客沙律,跟我说:“志强,别客气,这顿由我来请。”

德松的笑意越来越浓,他欣赏她,毫无疑问,老实说,我又何尝不欣赏她。

她茹蔬,我与德松大嚼牛肉,在一顿饭的短短一小时内,我肯定我对她刮目相看,她不

但谈笑风生,表露了强烈的幽默感,而且姿态有种说不出的优美,难怪德松要对她倾心,而

在老人家的眼中,无异锋芒太露。

饭后她推开碟子说:“我累了,要回家在热水中把灵魂泡回来,你们哥儿俩多聚一会儿,

怎么说法?什么抱住膝头详谈?”

“得了,你走吧。”德松笑,“司机会送你。”

小芝向我浃浃眼,板起她的公事包,走了。

我问德松:“她是干什么的?”

“某大财团的市场经理。”

“你如何认识她?”我更好奇。

“志强,”他忽然正颜说:“我一辈子只爱过她一个人,非卿不娶,你反对无效。”

“我没有反对呀,我干嘛要反对?”我否认。

“你现在不反对了?”他意外。

“这么一流的女子……”我喃喃的说:“我喜欢她那种谈笑用兵的态度,你知道吗,德松,但凡有知识的女人,给男人最大的负把便是她们那副千变万化的脑袋!现在小芝既聪明,又没有威胁性,太理想了”

“谢谢你。”德松兴奋地摇晃着我的手臂。

如果我是他,我不会说谢。

有一句话我没说出来。我想说,像小芝这样精采的女郎,我看在眼内,也已不得占为己有。

那夜我躺在床上,捧着后脑,质问我自己:陆志强,你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你是怎么搞的?那小子是你最好的朋友呢。

一定是因为寂寞久了,所以妒忌德松有伴,一定是这样。我终于睡去。

第二天德松设“宴”在城市俱乐部,星期六中午时分!人挤得很,德松说俱乐部的入会费要十万元,不知怎地,照样有人踏破门槛,香港人的钱从何而来?我怵然而惊。我呢?

我要赶快找个好差使,别老跟着德松吃吃喝喝,浪费光阴,他不要紧,他老子有的是钱,

我怎么办?

我跟德松表示要找工作。

他说:“隔行如隔山,志强,我尽避跟你打听一下,不过香港跟外国一样,看报上的聘人广告便行。”

好小子,教训我。我不悦的说:“我知道,三千块一个大学生,五千块要有五年经验。”

德松讶异说:“志强,你总得从头开始呀,像小芝,她六年前回来,才两千五百块月薪,

现在跳到一万二,明年就万四。”

“甚么?才万四.”我冲口而出。

德松睁大眼睛,“志强,化学师此地俯拾皆是,没甚么大不了的,你别以为香港是乡下,见到个把留洋的大学生便视若瑰宝,这里人人是大学生。”

我更不高兴,“别忘了我也是香港人。”

德松缓和下来,“是,志强,我劝你慢慢来,反正你没有家室,大把时间打基础。”

我喝起闷酒来。

他又说:“香港不错是冒险家乐园,但却不是大学生乐园……”

我听不进耳朵去。

殷天芝来了。她永远令人精神一振,她爱穿纯色衣服,今天一套浅灰的上衣、裙子及外套,分外精神奕奕,鼻子因风大而吹得微红,我看到她心情便安定下来。

她打量我们两人,“怎么搞的,两兄弟像是不开心。”

我掩饰说:“德松在告诉我,在香港找事有多痛苦,吓得我魂不附体。”

天芝说:“找差使很容易,找一份好的差使就比较困难。”

我说:“我在美国的月薪都有两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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