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阿棋那封信,搅得有点六神无主,我心中难过,一切又都变得没劲了。
阿棋真是个自私的人,我想,自已那么快活,偏偏要搅得我不快活。
但是我还是与家明好好的玩一顿为妙。
我出去与家明说:“我们不必就在家中了,我们去跳舞可以吧?”
“只要你说,当然好。只是你的情绪今天有点不大稳定,为什么?”
我翘起嘴唇,“受了刺激。”
“算了,与你出去吧。”他笑,“无论怎么样,女孩子一时便会好的。”
“与妈说一声。”
“怎么忽然之间,又出去了?”妈问我。
“没有什么,消遣一下。”我说。
“去吧。”家明说。
我点点头。
“要换衣服?”家明问我。
“也不用了。”我说。
我们便这样出去。玩了一个晚上。
回到家里,很疲倦,我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要自己不想那么多,最好的方法,还是多睡一点。
我心里挂着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我的天,阿棋怎么可以令我这样子,真叫我自己替自己担心。
与家明在一起,不是不开心,但是也不见得开心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的心放不下来。
第二天,我清晨又醒了。看,我并不如家明所说的那样,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想的人。
阿棋又不知道是怎么搅的,居然会做那种事情。
一天过去,两天又过去,三天也过去了。
我想我的心情渐渐好过来,与家明显得越来越热络。
家明说喜欢我,毫不讳言,母亲也知道了。
他打算叫我跟他去读书,他想一直的见着我。
我觉得那样也不错,有几个女孩子可以那么做呢?
家明看外表,是一个很潇酒的男孩子,但是他对感情的重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忠诚。
他便是这一点吸引了我。
这几天,他一直陪着我,使我忘了很多。
我希望阿棋可以看见我高兴的时候。
家明与我去游泳,我开心,我们在沙滩上玩得像疯了似的。家明与我去跳舞,我也高兴,阿棋如果看见我情绪这么好,他便知道,他到夏令营去,是多余的了。
我的心情作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这样没有什么不好,我每天都忙得没有空闲想多余的事情。
阿棋几时回来,我根本不知道。
他也只有寄过那么的一封信来给我。
一天我回家,忽然发觉阿棋坐在我客厅里。
我一呆,看看他。
我觉得他的脸有一点陌生,我彷佛没见他已经好几月了,他圆圆的眼睛也看着我。
他黑了一点,也瘦了一点,但是模样还是差不多。
我放下了手上的鱼。
我与家明去钓鱼哩。
我也晓得他为什么要看我,他是在看我身上的露腰裙了,他恨这种服饰的。
我得到了一种报复的快感,是应该穿这一套衣服的,我庆幸我今天挑了一套这样的衣服穿。而且我相信自己的脸,也晒得相当黑,黑便是代表我每天有出去呢,等于告诉了他,他去了以后,我并没有闷在家里发愁。
也间接让他知道,没有他,我并不是过得不舒服。
他看着我,他的眼睛还是很圆。
我记起家明,家明的样子是不同的,家明的眼睛比起他的,没那么可爱,但是比他慧黠。
“怎么?”他问,声音是低沉沉的,“不说话?”
我一笑,“等你先说。”
“还玩得开心吧?钓了那么一条大鱼。”阿棋说。
“这话应该是我说的。”我反驳他。
我想我是很厉害的,他呆了一呆。
“还好,孩子们很可爱。”他答。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问。
“是,提早结束了。孩子们都像很累。”
“有没有带什么回来给我?”我问。
去年,他带了一只贝壳花盆给我,很美丽。
“有。”他说:“在家中,下次给你带过来。”
“是什么?”
“一顶草帽。”
“呵。”我说。
他的头发也长了一点。看上去是那么健康,阿棋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可靠的。
有的女孩子喜欢可靠的男孩子,阿棋,就是可靠。
我照旧看着他。
我想起来,我答应过家明,不与任何男孩子打交道的。
当然,几句对白,并不算什么,他会原谅我的。
阿棋说:“你这件衣服,很漂亮。”他看看我的腰。
我一惊,他怎么会这样说的呢?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的声音有点苦涩,我听得出来。
于是我乘胜追击,我说:“有些男孩子,喜欢这样的衣服。”
“啊?”他说:“当然包括了我。”
我对他笑笑。
他说这种漂亮话,说得并不太好,我知道。
他心中大概不怎么舒服吧,哼,我就是要他不舒服。
“我妈呢?”我问。
“在房里。”
“你一个人坐在这儿?”我问。
“等你回来。”
“为什么?”
“想见你。”
“见我?”我问。
“是的,好几天没见你,老是──你知道?”
阿棋与我没有什么话说,我们两个人,好像对死了似的,一个坐一个站,想不出有什么好说的。
“你们,”我说:“真奇怪,说来就来了,也不先打个电话,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家,像你这样,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又有什么滋味?”
“我们?”阿棋说:“我看不出除了我,还有谁会干这种傻事。”
我不响。“我只是来看看你,要是你不高兴,我就走好了,没有什么的,只是我们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朋友,我相信友谊的,小贝,请你记住。”
我有点惭愧,觉得不好意思。
他说:“我想以后,你也不会再上我家的了吧?”
我点点头。是他逼成我这么说。
“为什么?就是因为有了男朋友?”他问我。
我笑笑。
“我走了,你自己想吧,有空来找我。”他说。
“你──怎么样?”
“开学了,那就忙得很,你当然不一样,你毕业了,是不是?”他边说边走向门口。
“再见。”我说。
我没有回头,心裹不怎么舒服,但是他说我有空可以到他家去,总算有个转机。
我听到他关门的声音,很空洞,很寂寞。
我低下了头。
有时候做事,是自己不能控制的,如果他不到夏令营去,事情就不是这样子了,现在我只是觉得自己下不了台,就是那样。
傍晚,他叫他家的佣人送来了那草帽。
草帽的边很宽,土黄色的,我把它戴在头上,看看镜子,说怎么也笑不出来。
晚上我们吃那两条鱼,家明不知道有什么应酬,没有来。我们是寂寞的。
这屋子里一直只有妈与我两个人,以前有阿棋,阿棋是常客,他常来。现在多了家明,反而寂寞起来了,他来这里渡假,每个人都想与他吃饭见面,剩下的时间并不多,使我觉得热闹是可爱的。
我放下了筷子,一顿饭算是吃完了。
没想到阿棋回来得那么快。
我上楼去,对面的房间灯光亮着,他一定在看书,我叫:“阿棋!”
他站起来,向我笑笑,他并没有生气。
我指指草帽,指指他,向他道谢。
他笑笑。
他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也一点没有什么难过,这个人真是天晓得,当然,如果他不重视我,他没有什么理由要难过,这是事实。
我睡了。
第二天家明来了一个电话,我去听的时候相当高兴,但是他说他白天没有空,要与旧同学聚一聚,晚上倒可以来的,我半晌作不了声。
他当然听出我有点不大高兴,于是问我要不要去那一个聚会。他们都是旧同学,我去干什么呢?没什么好干的,于是我说晚上见他。
我是与阿棋在一起,是无拘无束的,认识他那么久,我爱对他怎么样,便怎么样,多自由,但是在家明面前,不大也得长大一点,我考虑得很多,也维护得自己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