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吻了又吻,吻了又吻,就站在门口,那女孩的双脚踏在他鞋面垫高身子,藕般之双臂如世上最可爱的蛇样柔软地缠住林的箱子。
这场表演非同小可,如我们这种身经百战的老油条老江湖都看到、心焦舌燥。
这林某真是几世修到,这种艳福,也只得享受了再说,以后是否落到十八层地狱,以后再算。
表演完毕,两人搂着进屋子去,电影拍到此处为止。
阿戚关掉机器。
“可以叫林太太来看了,这还不算证据?”
我不语。
“喂!”阿戚催我,“叫她来观看呀。”
“我怕她会精神崩溃。”
“不会的,女人的韧力,超乎你想像。”
我问:“两个人怎么可以抱得那么紧?”
“嘿,讲技巧。”他朝我陕缺眼。
我说:“再去拍多一个片断。”
“哗,你不是看出瘾来了吧?”
我没好气,“我打算写一本有关热吻的论文。”
话还没说完,阿毋回来。
他也嚷着:“看电影看电影。”
阿戚笑,“一天看两场,脑充血。”
阿毋把底片上在机器,“咦,放映机还是烫的。”他说。
我揉揉眼睛,全神贯注再看影片乙。
这却是一套温情家庭片。
林氏一家连同两个孩子正出发去游泳,孩子已穿上小小泳装,尤其是那小女孩,穿三点式,上身是两片银色的树叶,可爱得使我看着笑出来。
他们捧着水球水泡,连带女佣人,闹哄哄上车出动。
林某很爱这两个孩子,一直抱着他们,虽然不算轻,但他很乐意,笑得双眼弯弯,一丝不见内疚。
这人是万能泰斗,千面巨星,把女人们隔在鼓里,不过此刻他的原配已起了疑心,他以后的日子不会那么容易过了。
我熄机器。
“明天,”我说:“明日把朱女士请上来看戏,开场前斟一杯拔兰地给她。”
阿戚阿班两人同时应一声“是”。
照说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以后的行动由朱女士策划,她或许哭,或许上吊,或许诈作不知,或许与男方同归于尽,都在于她。
但不知后地,我、心却想帮她。
为什么?我自问从来没管过这种闲事。很可能是因为三个女角都长得美,使整件案子少了一种猥琐感。
“来,”我同阿戚说:“让我们设法去结识祝小姐。”
地瞪大眼睛,“有这种必要吗?”
“有,闲话少说,跟我来。”
我们再探小风湾。
祝小姐是一个无业游民,老进进出出的换衣裳换化妆,花枝招展地出去白相,守在祝宅不上几小时,可见到她数次。
真好情趣,老远开车回来,只为了换行头。
那日下午,终于看到我要看到的一幕。
我们看到朱女士。
“咦,”阿戚大吃一惊,“她自己找到情敌了。”
“嘘,”我连忙摊开报纸遮住面孔。
两个女人同一辆车子回来,两人都铁青着脸。那还用说的,仇人见面,份外眼红。
我的推想是:朱女土根本与祝小姐有来往,她们有很大的可能是远房亲戚。
但只小姐趁朱女士不防备,抢了她的丈夫!
朱女士一看到我昨日呈上的照片,便前来与祝小姐摊牌。
我暗暗叹息,可惜可惜,叫祝小姐放弃林某,简直是与虎谋皮,做太太的最忌便是亲身出来与第三者见面谈判,那一定会招至更大的侮辱,毫无疑问。
我听见朱女士在车上同祝小姐说:“离开他。”
而祝小姐的答案是意料中的:“不行。”
朱女土双眼红润,“我求求你离开他,他只是玩弄你。”
祝小姐不屑的说:“真是老套,用到这种字眼。”
“你会后悔的。”
“这是我私人的事,我认为值得,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认为值得。”
祝小姐不愿再说下去,推开车门下车。
朱女士伏在驾驶软盘上,不知是否在哭泣。
我叹息一声。
人要变起、心来,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么聪明智慧高洁的女人,竟也弄不明白。
何苦追求真相,何苦求挽回。
我低声同阿戚说:“走吧。”
回到公司,阿戚说:“你彷佛对朱女士有特殊好感。”
“是的。”
“年纪恐怕大一点。”
“顶多三十七八,不比我大很多,”我说:“我欣赏她整个人秀气漫溢。”
“祝小姐呢?”阿戚问。
“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祝小姐的父亲很有一点钱,现在这位祝太太是继母,她父母两人已经离异。”
“难怪这么野。”
“现在的女孩子,哪个不是野马。”阿戚说:“幸亏我没女儿。你还要结识祝小姐吗?”
我不响。
“认识她又如何?劝她不要破坏别人的家庭幸福?到底是哪个家庭呢?这林某两头都有家。”
“我想知道多一点。”
“好好好,随便你。”
我们将惯技使出来。
我们在祝小姐门口守着,阿戚扑上假装去抢地的手袋,我奔过去喝止追捕,拾回手袋,立刻成为美人心目中之英雄。
“谢谢你。”祝小姐花容失色,惊魂甫定,用手拍着胸脯。
我微笑,“那里那里……咦,你不是祝小姐?”
“你是──”大眼睛充满讶异。
“我姓郭,同令尊有生意上来往,我们在某酒会上有一面之缘,不记得我了吧,我可记得漂亮的女孩子呢。”
她笑了,或许天天有人称赞她,但每次听,都有新鲜感,百听不厌。
“你来这一区探朋友?”
“正是。”
“有没有车?”
“没有,打算载我一程?”
“请上来。”
这一程车起码二十分钟,我们就聊上了。不是我自夸,我为人风趣、机智、灵活,是聊天好对象。
她年轻、爽直,对我说了很多,一下子熟络,谈到家庭中私隐,根本不该对陌生人说这么多。
她看我一眼,“我觉得我可以相信你,况且我家中事,你早知道七七八八。父母离婚后,对我不瞅不睬,最近却又联合起来对付我。”
“为什么?”我看着她美丽的苹果脸。
“还不是因为我的男朋友。”她叹息。
“我知道,”我马上说:“姓林的那一位。”
“闹得满城风雨,我也早晓得,到现在,恐怕满城的人都知道了。”
“他年纪是大一点。”我说。
祝小姐把车开得像要飞上天去。
我又加一句,“听说人很风流。”
“嘿,你们都比我还清楚他,你们不约而同,对他都有偏见。”
“十个人中如果有五个对他不满,还可说是偏见,有七八九个都不满的话,或者应当考虑。”
“你有见过他吗?”祝小姐不服气。
“当然见过。”我微笑。
“自我认识他以来,就有人不停说他坏话。”
“你不怕?”
“不怕。”
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她犹如一头小牛一般固执。
“他有妻子有情人你也不怕?”
“算了吧,”她笑起来,自信十足,“他心中只有我一个人。”
我悲哀的看着她。
最凄惨便是这种毫无根据的自信:我最美、我最有天才、我最劲、我最骠。到头来栽筋斗的、水远是这种人,跌倒之后再也爬不起来的也是这种人。
获知真相之后,受创伤最深的反而不会是朱女士。
我不晌。
目的地到了,我下车。
这个女孩子骄横如夏日中午之太阳。
不可理喻。
朱女士有什么必要与她理论,朱女士应当放弃林先生,让祝小姐去自尝恶果。
阿戚见到我时问个不停:“有没有同这个水蜜桃吃咖啡?唳,她近看是否如远看那么漂亮?你有没有得手?喂,说来听听。”
我不去睬他。
想半日,我说:“阿威,明日与我去金屋,把今日这好戏再演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