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风行比桑嬷嬷还要霸道。
知道她有孕后,就什么事都不让她碰,连针线活也不能做太久,遑论酿酒这回事了。听见她要往酒室跑,周身迸出的寒气,三尺内都没有活的生物。
自从厉风行回到迎春阁后,桑嬷嬷便少出现在她附近,几乎把她跟公事都扔给他了,问也不问上一句。
唉,明年的迎春酒,她只酿了五缸而已。
搅着药汁,看来肚子里的小家伙出生后,一定应验了桑嬷嬷说的八字眉。
“梅儿,快喝。”边结算迎春阁的收支,厉风行还不忘叮咛绿梅喝药。这阵子事务太多,没时间好好陪她说话,再过几天,新聘的管事到了,也就清闲了。
“风,丽华的事,你处理得如何了?”希望他没忙到忘了这回事。丽华坚持不肯说出孩子的爹是谁,气煞了厉老夫人。
“差不多了。就看母亲如何发落。”
“那……孩子究竟是谁的?”为了让厉风行回府,厉老夫人只好委屈丽华,美其名说要送回老家,其实这几个月她都待在锡安,拦下他们互传的书信。
这些日子丽华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知晓,丽华也不肯说,因而只能托厉风行私下查访。
“我派给她的家仆,酒后乱性有的。”厉风行平稳地道,面无表情,丝毫不在意丽华有了谁的孩子。“梅儿,锡安的事稳定后,我们就成亲。”
与丽华的事相比,他与绿梅的婚事重要多了。
“成亲?”绿梅喝药的动作一停,厉风行马上接手过去。“老夫人同意了……唔……”久违的喂药方式。
“妳有孕了,母亲不会让厉家骨血流落在外。”一匙一匙喂完汤药。果然要亲自动手,绿梅才会在药汁冷却前饮下。“我求得爹的应允,也赢得叔公们的同意,母亲没有理由反对。”
早在两个月前,他就能回锡安迎娶绿梅,要不是母亲坚持要他请示厉家尚存的长辈宗亲,坚持要全数点头同意才肯放行,也不会延至今日。
“风,这样好吗?我的身分……”没想到严厉的叔公们会同意,看来厉风行当真为了她豁出去了。
“梅儿,妳已不是花娘,有何顾忌?”她的顾忌,他早一步为她除去,等的就是能光明正大拥她入怀。
“风……谢谢你。”这时她才完全明白厉风行的用意,有一半是为了消弭她的不安,让旁人无话可说。
“傻梅儿,又说傻话。”她能明白是再好不过了,他可受不了她一再推拒。
“人家才没有。”轻推了他一把。老说她傻,再聪明的人都要变笨了。“对了,那丽华的事该怎么办?她父母早逝,做表哥的应该多少为她担待一些。”
厉老夫人对于门当户对要求极为严格,怎么甘心让丽华跟着家仆吃苦受罪;若要嫁给大户人家,丽华恐怕只能作妾。
“梅儿,难得见面,我想听的是妳的事,不是丽华的。”他多想绿梅有孕时第一个告诉他,但既然错失了机会,听她娓娓道来数月经过也好,而不是烦人的丽华。
“风,我只是怕丽华没有好归宿,老夫人会要你收了她。如果你愿意,我也无话可说。”她为妻,丽华为妾,说不定厉风行就允了。
“妳又说傻话了。”绿梅无事可做,脑袋里转的想法就紊乱,竟连收丽华为妾这种事都想得出来,厉风行不禁摇头叹息。“梅儿,我心里容不下两个女人。除了妳,我谁也不爱。”
“你就只会说好听话。如果丽华的事不解决,我跟宝宝怎么安心回厉府。”抚上微突的肚皮,她可不敢指望母凭子贵。
“妳呀,在想什么?”搁下墨笔,厉风行将绿梅抱至腿上坐好,拿起桌上桑嬷嬷备好的茶点,递到她嘴边。
“不知道。就觉心头一阵烦闷。大夫说有孕难免情绪起伏,可我不喜欢……”咬着饼,绿梅眼眶出现濡湿,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厉风行搁在她肚皮上的手。“我知道你不爱任性的女子,可是我忍不住。风,对不起……”
“梅儿,别哭,我不怪妳。”转手盛接她落下的泪珠,任他脾气再大,也舍不得凶她。听桑嬷嬷说,她肚子里的孩子起先折腾得她好惨,厌吃,又吐,也睡不好,他更不舍了。“明天我就向母亲禀明,尽快将丽华嫁出去,迎妳回府。”
“丽华会不会怪我,说是我害她嫁给家仆的,一生不幸……”绿梅哭到打嗝,嘴角还有饼屑,哭着哭着,还拿手揉眼睛,像个小孩子似的。
“放心,我会处理。”顺着绿梅的背,厉风行也不敢抚得太过用力。幸好桑嬷嬷特意在大厅二楼辟了间包厢,专门让他俩使用,不然她哭成这样,旁人看了难免多有臆测,厉府主子倒成了摧花妖魔。
“老夫人会不会怪我城府太深,还没过门就逼走丽华……”她有了厉风行的骨肉,厉老夫人依旧不给她好脸色看;晨昏定省,还被嫌弃装腔作势。
“放心,我会处理。”
“老夫人要是知道丽华很难受孕,会不会逼我把宝宝过继给她……”毕竟厉老夫人一口咬定是她跟丽华起冲突,才害得她小产的,根本不听她解释。
“我会处理。”他母亲再不明理,也不会让他的孩子跟外姓。
“风,你离开锡安后没多久,我哥……不,夏谨言又找上门来,要我拿钱出来让他进货,不然不让我好过。”搂着他的颈子,绿梅额抵着他的。这样还能执笔书写,她当真开了眼界。
“我会处理。”
“还有,当初老夫人答应要给夏谨言的三十两黄金,他要我付,要是——”
“梅儿!”手边一堆事都快忙不完了,她还一直在他耳边叨念,本想要她噤口,谁知望进她带水秋瞳——
“好,我会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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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后
“厉爷,您来了呀。”桑嬷嬷怀中抱着个含糖球的小女娃,热情地招呼着甫进门的厉风行。
“梅儿呢?”接过一见面就对他伸出双手的小女娃;风尘仆仆地由南方赶回来,就是为了同绿梅好好欣赏今年的元宵花灯。
结果回府没瞧见绿梅,猜她八成又回迎春阁了。
“老样子。在酒室里酿酒呢。”讲也讲不听,桑嬷嬷也只能由她去了。
瞧着厉风行脸上的冷冽,她还是去忙自己的事,先走一步为妙。
“呵呵,爹爹脸臭臭,臭臭。”犹带女乃香的小粉娃,用像刚炊蒸好的包子脸蛋蹭着厉风行,被他刚冒出头的胡渣刺得咯咯直笑。
“对,爹爹被妳娘气得脸臭臭。”他才到南方没几天,绿梅又不听话地进酒室酿酒;肚子大得像颗西瓜,晚上就寝时拚命喊着腿酸腰酸,却又不安分地待着。
“咦!娘娘也不乖吗?”娘娘刚刚才说她不乖,还没吃饭就吃糖,原来娘娘自己也不乖呀。
厉风行没有回答女儿的话,一路走进酒室。路上巧遇知情的熟人,都不敢停下脚步向他打招呼。
“夏、绿、梅!”站在酒室门口大吼着,一身怒气连小粉娃都感受到了。
“爹爹好凶。”还好爹爹没说她不能吃糖球,不然她一定会被打。
“嗄?”熟悉的嚷吼让绿梅停下动作回头,果不其然——“风,你回来了呀。”
笑,这个时候就要笑,就算心里多么惧怕生起气来的他,绿梅还是逼着自己笑给他看。
呜,桑嬷嬷不是说要是厉风行回来,头一个就来跟她说的吗?现在可好了,她不晓得要花多少功夫安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