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把头旋出,捧在手上,“你们没看出来?”
一年
一年的时间,真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伍子棋就是在这一年发的财,他是一个聪明的年轻人,在这充满机会的都会里做投机生意,像在赌场投注那样,小小一点本钱,凭着勇气与运气,买大开大,买小开小,一连买十注均中。
到了最后一记,连本带利已翻到八位数字,他犹自不肯收手,全数押上,行家都为他捏一把汗,可是伍子棋面不改容,反正都是赢来的嘛,至多变回光棍,从头开始。
他又赢了。
一年间便成为小盎翁,身边除却伙计,居然还有傍友跟着,女朋友亦是城内经过公开评选的美女,好车、大屋,天天吃山珍海味,生活庸俗愉快,丰盛,同都会中其余百余万有钱人没有什么两样。
唯一的分别是,伍子棋年近三十,不知怎地,仍维持着些少恻隐之心,其实对他发展事业是一项阻碍,不过他坚持人有时也要做点好事。
像这一夜,他深夜自夜总会出来,已经有点酒意,可是司机还没有到。
被风一吹,他有呕吐之意,为免弄脏人家大门口,匆匆转入横巷。
伍子棋苦笑,下次必不如此死灌了,他扶着滑潺潺脏墙壁喘息。
这个城市,阳光下晶光灿烂,太阳一落山,阴暗处爬满蛇虫鼠蚁,谁要是一不小心失足堕落坑沟,那真是够受的。
伍子棋忽然听得小巷尽头有吆喝之声。
他抬起头,看到微弱的街灯下人影幢幢,似有三两名大汉围住一个瘦弱的身形。
那小蚌子正嘤嘤饮泣,缩成一团,分明是个女子,看情形已经走投无路。
伍子棋在电光石火间决定管这椿闲事。
他扬声:“阿女,原来你在这里。”不管自身安全,向他们走过去。
那两名大汉右后连忙搭向腰间,分明模着武器。
伍子棋笑哈哈,“两位大哥,欠债至多还钱,有什么话同我说如何?”
大汉很镇定,“你是哪条路上的手足?”
伍子棋双手乱摇,“我是阿女的朋友。”
“你愿替她还债?”
“没问题。”
“连本带利,这是欠单。”
伍子棋昏暗灯光下一看,不禁一怔,数目不大,可是今晚他身边偏偏带着这笔现款,他立刻掏出钞票,把整整一叠金色纸币奉上。
大汉把欠单交还那女子,笑笑说:“阿女,你有那样好的朋友,缘何不早点讲。”
他们爽快地转头离去。
小巷又回复静寂。
半晌,那女子才吐出谢谢二字。
伍子棋看着一只落水猫似的她,叹口气,摇摇头,她嘴角含血,脸颊肿起,分明已捱过掌掴,裙子撕裂,衣不蔽体。
伍子棋月兑下外套罩住她,“快回家去,另作打算。”
那女子用沙哑的声音问:“先生贵姓?”这正是做她们这一行的开场白。
伍子棋笑笑,这时忽听得司机一路找了来,“伍先生,伍先生,你在哪里?”
伍子棋连忙应一声走出去,登上豪华房车。
一年过去了。
这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伍子棋的好运已经离他而去。
这时的他在赌场买小开大,买大开小,输尽不要紧,还欠下几辈子的债,路边乞丐要比他好过,人家最多一无所有,他不同,他得还清债项,才有资格一无所有。
伍子棋一脸油,四处借贷轧头寸,只要过了这一关,他又是一条好汉,数目其实不大,只要有人信他。
他看到全是冷酷、阴暗、讥笑的脸色,连狗与小丑,都想趁机来踩他一脚。
伍子棋不得不承认,他已走到尽头,他甚至开始想,自三十五楼跃下,一了百了,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伍子棋把握到最后一个机会,上门去求一个朋友的远亲。
那是半山一座精致的洋房,他坐在会客室里等了好久一段时候,肚子已饿,茶凉了亦无佣人上来更换,主人似无见他之意。
他刚想告辞,忽听得一阵裙裾悉索之声,伍子棋看到一个女子自楼梯下来,她肤光如雪,穿着深玫瑰紫塔夫绸低胸长裙,脖子上钻石叠坠闪烁,可是还不如那双大眼睛明亮。
伍子棋不由得为她艳光所夺,愕住半晌。
那女郎凝视伍子棋。
她身后有人唤道:“梅梅,梅梅,时间到了!好走了。”
她匆匆退出。
丙然,屋主已无见他之意,伍子棋颓然。
他穿上外套,刚要离去,忽然之间,主要满面笑容进来,老远伸出手来与他相握,“子棋,叫你久等了。”
伍子棋丈八金刚模不着头脑,嘎,为何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受宠若惊之余,他重新坐下来与屋主议事。
不消三十分钟,他已经得到他所要的,终于有善心人救了他这条贱命。
他真正松了一口气,随着呼一声出来的是乌气霉气晦气。
主人大力拍着他的肩膀送他出门。
在停车处,那穿晚服的美女忽然出现,笑容雍容,像一个公主似,她轻轻说:“快回家去,另作打算。”
伍子棋怔住,“你──”
女郎微笑,“伍先生,别来无恙乎。”
伍子棋张大了嘴,作不得声。
司机这时扬声:“太太,好上车了。”
一年的时间,真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永远
二0六五年,故事开始的时候,王新强舆胡小燕已是一封情侣。
他俩自幼是邻居,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新强深爱小燕,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对她说:“我会永速爱你。”
小燕微笑:“新强,那是很沉重的承诺呢!世上变迁甚多,永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新强却坚决地说:“无论环境人事变成怎样,我仍然爱你。”
小燕把脸贴在他胸前,双臂紧紧箍住他的腰身,她相信他。
不多久,亲友发觉胡小燕变了。
她拒绝升学,也没有正经职业,结识了一班打扮奇特,言语大胆的新朋友,时常彻夜不归,她的零用钱莫名其妙地多起来,衣着时髦。
小燕的母亲十分担心,恳请王新强代为劝解。
新强呆半晌,才说:“是我疏忽,大学功课忙,我见她的时间锐减。]
他把她约到家中详谈。
小燕轻轻说:“那一群人,来自火星其中一个卫星德莫斯。”
王新强大吃一惊:“德莫斯!你可知道那是太阳系九大行量至罪恶的地方?”
小燕笑笑:“他们是一帮生意人,从事娱乐事业,到地球上来发掘新人。”
“你是如何认识他们的?”
“由同事石咏懿及傅淑杏介绍。”
“她们现在何处?”
“已经赴德莫斯发展事业。”语气无限艳羡。
“小燕,速速与这班人断绝来往。”
小燕吁出一口气,“新强,你应知我苦衷,我自幼家贫,父亲离家不知所踪,母亲健康欠佳,弟妹需要照顾,我非得速速找条出路不可。”
新强说:“待我自学堂出来找到工作,当有能力照顾你。”
小燕嫣然一笑,“我又岂可成为你的重担。”
新强低头不语。
“下月,我将赴火卫德莫斯碰机会。”
王新强心如刀割。
“别难过,闯世界总得背起若干风险,也不是没有成功的例子。”
新强握住她的手,“请改变主意。”声音呜咽。
小燕摇头,“我心意已决,请祝我幸运。]
她转头离去。
忽然之间,小燕转过头来。轻柔地问男友:“你说过,无论世事舆人事如何变迁,你仍然爱我?”
王新强清晰地答:“是。”
她颔首,这一次,她没有再回头,已决意挺而走险。
整整三年过去,王新强已失去胡小燕的影踪,不,她肯定没有成名,如果有,新强会知道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