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滔滔不绝:"地下全是无纹大理石,一不小心摔跤滑在地上,骨头就危危乎了。
录音间就在扩音机隔壁,根本无法录音。已经有小学生跌到水沟里去……"
小丁炳哈的笑。
我说:"几时让我俩拍档一施身手?"
小丁忽然说:"庄兄,你长得太漂亮了,没有人会相信你的功夫跟你的相貌一般
好。"
我沉下睑来,"胡说!"
"我才没有胡说,你瞧这些洋妞,见了你如苍蝇见了蜜糖似的,马上语无伦
次──"
话还没说完,我还来不及辩驳,就有一个红发女郎走过来了。
她的鹅蛋睑如鲍蒂昔利的维纳斯,长发飘扬,碧绿的眼珠,她走到我身边,展露
娇媚的笑容。
"──你是建筑系的庄吧?"她问,"久仰大名了。"手肘放在我肩膀上。
我淡淡的点头。
她把睑趋过来,我闻到一阵香水味,"听说你的设计被大会堂选中了,庆祝一下
如何?我请你喝咖啡。"她的嘴唇吻在我的脸上。
我连忙侧过睑,取起啤酒杯子喝一口酒。
我温和的说:"改天如何?今夜我已经醉了。"
洋妞摔摔头耸耸肩,无可奈何的说:"我叫嘉芙莲,改天记得找我。"
"好。"
她又吻我的脸,十分不愿意的走开。
我吁出一口气。
"这两句话你每天要说多少次?"小丁似笑非笑的问。
"什幺话?"我反问。
"改天如何,今夜我醉。"他学我的语气。
"去你的!"
小丁敝异地问:"长得如你这幺好者,有什幺感觉?"
"烦恼。男人长得好,有个屁用。"
"于是你时常不修边幅?故意糟塌自己的外型?"
"算了吧你。"
"除了牛仔裤与白色汗衫,我就没见你穿过别的衣服。"小丁说。
"我只穿方便实际的衣裳。"
"头发呢?一年也不理一次。"
"天气冷,正好御寒。"
"为什幺从来不携伴参加舞会?"
"功课忙,抽不出空。"
"什幺都有答案。"
我笑,默起一枝烟抽。
又有金发女郎走过来问:"你是庄吗?"
小了抢着说:"改天如何,今夜他已经醉了,无能为力。"
我忍不住呵呵笑,与小丁一起离开酒馆回宿舍。
我并不见得是柳下惠,差远呢,但何苦去做外国女人的玩物,事后给她们讨论中
柄男人在床上的得失。
我在找一个可以满足我灵魂及精神的女郎,中国女郎。
因此生活寂寞了。
在这种小城里很难找到黄皮肤的女孩子。
包不可能的事也会有发生的时候,我看到香瑟瑟的时候整个人呆住,这个不是我
朝思暮想的女孩子吗?
长挑身裁,雪白光洁的皮肤,大眼睛,笔挺鼻子,最主要的是她浑身散发出来的
书卷气与一种略为高傲的神情。
我被紧紧吸引住了。
我又特别喜欢她那身打扮。白衬衫,袋袋牛仔裤,一只金手表,笔直乌黑头发。
眼神是冷冷不羁的。
我马上去打听她是谁。
"香瑟瑟,"他们说:"设计系转过来的学生。"
"多少岁数?"
"廿三四岁。"
我问小丁,"你见过香瑟瑟没有?"
小了笑,"都见过了,你以为就你发现她?"
"如何?"
"冷若冰霜。"小丁摇头。
"真的?"我并没有失望,我并不希望她是个和蔼可亲的众人乐园。
"由你出马,或许有点不同。"小丁说。
"哈,我很怀疑,我根本不懂得追女人。"
"单凭你老先生那长相,保证马到功成。"小丁对我寄有无限希望。
我问:"我怎幺去认识她?"
小丁瞪我一眼,"你开什幺玩笑?水仙不开花,装蒜呀?你不晓得这些窍门,谁
晓得?"
他走开了。
真是冤枉。
其实我并不懂追女人的门槛,但是此刻说破了嘴皮也没有人相信。
苞小丁再次去喝啤酒的时候,看见香瑟瑟一个人坐在角落喝健力土。
她穿一件白色毛衣,胸前织网丝花,漂亮的胸脯若隐若现,一条黑丝绒长裤。
我有个很大的弱点,我喜欢女孩子穿长裤:活泼、爽朗、健康,偏偏她又常作如
此打扮,一下子击中我的致命伤,叫我怎幺不喜欢她。
小丁蹦励我,"过去呀,过去与她攀谈。"
"她有没有一个体重两百磅的体育健将男友?"我犹疑着说笑。
"你在乎吗?没有竞争,焉得进步?"
我终于取超啤酒杯子,趋向前去。
她正眼都不看我,好家伙。
我问:"不介意我坐下来吧。"
那知她说:"我介意,那一边有很多空位,何必偏偏要坐这儿?"非常冷淡。
我一呆,小丁在我身边为我打圆场,"大家同学,别见外,坐下坐下。"把我推
在椅子上。
她很厌恶地皱皱眉头,不搭腔。
我已经僵住了,从什幺时候开始,我竟然成为麻疯病人般遭人嫌了?
小丁说:"这里怪嘈杂的,不如回宿舍休息室去坐一坐。"
她站起来,"改天吧,今夜我已经喝醉了。"
她取起书本杂物,拂袖而去。
我与小丁傻了眼,坐在那里半晌不动。
小丁随后呵呵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呛出来,弯下了腰,"好家伙!炳哈哈,老
庄,你遇到定头货了!"不亦乐乎。
我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伤害,幽默感顿时消失,我跟着也站起来走了。
叫我无地自容。
那女郎叫我无地自容。
恨她。
严冬来了,她还是那幺一贯地美丽,头发梳成一条肥大的辫子,拖在脑后,面孔
晶莹如象牙,目如寒星,披一件淡黄的貂皮外套,美丽动人。
她待我如一个登徒子,但那次确是我生平首次向女孩子搭讪呢。
她不会相信。
我们仍然时常有机会见面,同一间大学,不同系也算是同学。
我提醒自己好景不常,我就快要毕业了,不见得会留在异乡,多幺可惜,也许以
后再也没有机会遇见这幺够条件的女郎。
她一直没有男朋友,这我知道。
周末我仍去啤酒馆松弛神经。
但对洋妞的态度有显著的改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也肯与她们说几句话,
买半个品月兑啤酒请她们。
嘉芙莲与我渐渐很熟了。
她咕咕地笑问:"你天天都醉?"
我答:"是。"
她花枝乱颠,"你这个可爱的中国人,嗳,你懂不懂功夫?"
"幼时学过咏春。"
"几时表演给我看。"
"功课忙,对不起。"
"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抱歉地笑。
"对女朋友忠诚?"
"我没有女朋友。"
"家也没有?"
"没有。"
"不喜欢外国女郎?"
我但笑,不置可否。
"怕难为清?"嘉芙莲问。
我说什幺不肯与她接物,轻轻推开她。
"送我回宿舍可以吗?"她要求,"外边下雪,我又没车。"
"你可以走地下道。"我说。
"别残忍,庄,"嘉芙莲绿眼珠中,闪出温柔的神色,"对我好一点,我等了你
那幺些日子了。"
"我不能陪你喝咖啡。"
"那有什幺相干?送我一程就好。"
洋妞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我相信她。
于是与她一起出门,开车送她回去。
她温暖的身体一直依偎在我手臂边,我不是没有心动,这种不必负任何责任的欢
愉,的确很难抗拒,但我自问尚把持得住。
我停好车送她上楼。
唉进女生宿舍大门就合见香瑟瑟迎面而来。
嘉芙莲热烈地与她打招呼,她只勉强点点一头,眼光投到我身上,无限鄙夷。
我非常反感,她老这幺不分青红皂白地看不起人,却是为何?
我送嘉芙莲到电梯门口,与她道别。
她笑道:"三五0房,记得。"
我点点头,"再见。"我转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