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她冷笑一声。
“你是谁?请勿骚扰我。”
“你叫张家盟,是不是?”她哄我,“来,我帮忙想个法子,你别气馁。”
“我不要想法子。”
她笑,“你把心事告诉我,我帮你去修补那些模型。”
“你懂?”我看她一眼。
“你是高材生,你可以教我呀,”她耸耸肩,“两个臭皮匠,或许可以凑成半个
诸葛亮。”
“你到底是谁?”我怀疑。
她眨眨眼,“神仙娘娘。”
我笑。
我与她到饭堂喝了杯咖啡,忽然之间,我把多月来的怨气全部对她诉说,她默默
聆听,很好耐心。
“对了,”我想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极光仙子。”她笑。
“见鬼。”我咕哝。
“来,闯祸胚,快来收拾残局。”她把我拉进课室。
老实说,此刻我已深深为我的鲁莽而后悔。
“怎么收拾?”我绝望的问。
“拿出你的万能胶水来。”她很有信心。
只见她这里动动,那里动动,一晃眼就收拾好一具,并且作出若干改动,使之比
原来的设计更加完美。
我目停口呆,不甘示弱,也快快修理,不到一会儿就将七八具模型修补好。
看表,原来已是晚上七时半,这几个小时,过得好快。
“喂,你倒底是谁?”
“如果你感激我,以后就请你好好控制你自己。”
“喂,你也是本校的学生吧?”我说:“可能还高我几年,老老实实的告诉我。”
“嗯,”她笑,“真相你迟早会知道。”
那天晚上我送她回家,她深深叮咛,叫我不要自暴自弃。
那晚我第一次看到温哥华的星空竟如此美丽。
星期六我出去放了一整天的风帆,回来晒得通红,同学们在宿舍等我,“多谢”
我为他们修补模型,我更加惭愧了,只是讪笑。
同学们都说修补部份做得最好,他们连忙把蓝图也改良了。
我心中想念极光仙子。
星期日躺在宿舍的小床上思念她,星期一我就会出去打听她的下落,纵使温哥华
有十万华人,寻找这么出色的一个才女,不是难事。
星期一上午有课,我以最轻松的步伐走进课室,我忽然发觉自己对建筑系有兴趣。
时间到了,一个女郎走进来,同学们向她行注目礼──咦,极光仙子!
她开口:“我叫美莲翁,你们的一级客座讲师,今天走马上任,请各位多多合
作。”
我立刻有被骗的感觉,岂有此理。天下的女人没一个是好人,信然。
我非常生气不悦,决定不睬她。
下课后她笑咪咪的走过来,我没好气的说:“咱们地位高低有别,你别来跟我说
话。”
“你这个人脾气比小妞还别扭,”她不在乎,“我索性迁就你到底。”
“你这个人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华人在外,应当守望相助。”
“好一项大道理。”我冷笑。
“你可以当我是朋友。”
“你在哥大签了合同?”我问。
“你没留心听书,我不是讲明自己是客串的吗?”
“以后呢?”
“七级课之后打回原形,回到史宾沙事务所去做帮工。”她说。
“你可有男友/情人/丈夫?”
“都曾经有过,我去年离的婚。”她脸上忽然出现一丝沧桑。
“多么可惜。”我说。
她又恢复明朗,“你呢,你仿佛快乐得多了,我请你到码头吃海鲜去。”
“太好了。”
“咦,不是说地位有别,不理睬我吗?”她故作诧异状。
她成熟懂事、知情识趣、又具学问,我们很快成为好朋友,我仍然嬉称她极光仙
子,伊比我大七岁,别具风韵,到我发觉一日不见她精神陷入恍然若失的情况中,事
情已经太迟了。
我堕入爱河。
生活忽然多姿多采,周末我们往公园一坐老半天,看蓝天白云,喂雀鸟吃面包,
有时到海滩畅泳,有时往百老汇看电影,唐人街吃茶,一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娱乐,
剎那间都趣味无穷。
我的人生观突然改变,对功课努力不懈,给咪咪的信,由三日一封改为一月一封,
不再抱怨,行在路上吹口哨,每个征像,都证明我在恋爱。
放学后我去接美莲下班,她会做一个沙律与我共享,她是一个好厨师。
有一天我跟她说:“我爱你。”
她听了一怔。
我问:“你不相信?”
“我相信我相信,”她连忙说:“你们廿来岁的男孩子惯在爱河中游来游去,根
本无意擦干身子。”
“喂!”我大力抗议。
“不要紧,终于有一天,你会见到你理想的伴侣,为她,你会上岸安憩。”
我问:“你呢?你可愿意与我共享这份安宁?”
她笑出来:“我好做你的妈了。”
“听听这是什么腔调?”我说:“见你对我一见钟情,才下了那么大的劲来讨好
我,嘿,如今见我对你倾心,你又把话反过来说了。”
美莲笑得前仰后合。
我悻悻然,“我不管,我爱你是爱定了。”
可是她约会的不止是我一个人,她把我当作好友,毫无疑问,但巧妙地与我维持
一定的距离,她并没有引我入歧途,她是一个正经人,我只是她的好兄弟。
我一直觉得事情会有所改进,她会把我俩年龄差距问题消弭解决。
当我看到那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人自她公寓中走出来时,我自觉多月来的希望成了
泡影。
她还为我们介绍。那中年人姓关,两鬓微白,极有风度,称我为“小朋友”,但
我对他有说不出的厌恶。
美莲事后责备我欠缺礼貌:“人家是温哥华华人建筑师中最出名的一个,你对他
没一点尊敬。”
我不服气,“我知道,那又有什么稀奇,将来我不但要比他出名,我甚至要比亚
瑟艾历逊更出名。”
“好极好极。”美莲语气有点讽刺。
我气极,“我也知道姓关的最近离的婚,有五个孩子,你打定心思去做继母好
了!”
“你这个小子含血喷人,”她恼,“你无端端喝这个飞醋干什么?”
“我爱你。”
“去你的。”
“美莲!你老老实实说,你可爱我?”
“我不可能爱你。”
“你不能爱我,还是不爱我?”
“我呸!我哪有空跟你在文字上头歪缠,不爱你就是不爱你,我一向把你当小弟
弟。”
我说:“那你为什么常与我见面?”
“朋友间天天见面,也稀疏平常呀,你发什么疯?”她责问:“如果你觉得不见
面好些,倒不如不见。”
“这话是你说的!”我怪叫起来。
“你这小子,我不跟你说了,给你缠得头痛。”
我冲出她的公寓,彷佛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我一定要赌这口气,她不来向我道歉,我就不去见她,管她跟哪个老油条一起走,
她若吃了亏,也没有人会同情她,她活该。
回到宿舍,狂灌了一顿啤酒,心里略为平静,她如此疼我,一定不会与我绝交。
我的估计错误。
美莲一连失踪两个礼拜,我心如热锅上的蚂蚁,她却与姓关的进进出出。
我终于投降,跑到她公寓门前去等。
那夜天气罕见的温暖,我心特别烦躁,我买了半打罐装啤酒搁在身边,一直喝。
等姓关的老头送她回来时,我已经半醉,见到她俩我一语不发,扑上去对牢关老
头一记左钩拳,把他打得后退三步。
他不甘示弱,好家伙,站稳之后还击,我左眼着了一下,顿时痛入心肺,嚎叫起
来,金星乱冒,跌倒在地,后脑撞在地上,立刻昏迷过去。
临消失知觉之前,我听见美莲呼唤我的声音。
醒来的时候,我连眼睛都睁不开,痛的感觉如毒箭般贯通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