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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星光灿烂 第7页

作者:亦舒

“这混球。”

“我没料到这种事竟会发生在我身上。”她哭。

“你真是个孩子,哭有什幺用?”

“你叫我怎么办?”

“你们这些女人,简直像一团饭,丈夫得宠你们呢,马上作威作福像一条龙,丈

夫变了心,就打回成形,十足十一条虫模样,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你自己的双腿烂

断了?站不起来了?做人最要紧靠自己。”

“可是我的青春──”

“你的鬼青春,青春不嫁人也是要过的,谁没有青春?我最恨弃妇埋怨丈夫浪费

了她的青春!”

“你还骂我──”她号淘大哭起来。

“争口气,搬出来住,何必坐在家随他发落?我来担这个关系好了,一切在我身

上,咱们大吃大喝的玩乐,时间一样过,我知道你那宝贝丈夫会怎么说,他准说我带

坏了你,可是他不正喜欢坏女人吗?”我说:“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们让他静一静,

等他知道他要怎么做,才通知你,别天天坐在沙发上等他回来那么多余。”

“是。”她抹眼泪,“我回去拿衣服。”

“我们去买衣服,还回家拿东西呢,你身上有钱没有?银行有存款没有?花它个

精光,”我冷笑,“你还替他省呢,不花白不花,省了也是便宜别人。”

“是。”

“你看,患难见真情。”我拖着她走出去,“我对你多好。”

咱们逛精品店,我替她选了一大堆最精致最幽雅最有性格又适合她的衣服,一件

件陪她试穿。出乎她自己意料之外,紫色与蔷薇色系统非常适合她,她穿上很娇媚,

有洒月兑感。

我替她衬一套时髦的首饰,正比划间,她又哭了。

“穿给谁看呢?”她问我。

我也答不出来。

安慰她没有用,结婚十年的少妇,已经完全失去自我,等于寄生虫般,突然之间

发生这种事,格外过度的震惊,什么反应都作不出来。

我把她安置在理发店内,抽空打个电话给陆大伟。

陆问我,“她住你家?”

“很暂时的,”我说:“我希望你一星期内接她回去。”

“这些年来我惯于服侍她,开车接她送她,她已是一个三十岁的女人,不是小女

孩子,她要回家,可以自己回。”

“你不再爱她了?”我问。

“不,我只是对她那种倚赖、任性,不负责任表示厌倦。”

他以为妻子会成长,但是芍药并没有做到这一点,她的行为举止渐渐跟她女儿差

不多。

这真是最大的悲剧。

“君子爱人以德,也许你可以劝劝她。”

“劝了十多年了。”他淡然。

“有什么事与我联络?”

陆说:“我劝你别淌这混水,你是一片好心,她不这么想,你们在外头做事的女

人比较开朗,所以你不知道她那种多疑多怨的性格。”

我想到第一次见香芍药,她梳着两条小辫子,十一岁,香白的皮肤,乌亮的头

发……心中温柔地牵动。

我温和的说:“我愿意担这个关系,她与我的交情不一样,是芍药教我说广东话

的,她告诉我'白鞋'就是球鞋,手套叫'手袜',那年我们念初一。”

陆大伟不出声。

“我认识她的日子比你长,我知道她的为人。”我说:“谢谢你出来,有事与我

联络。”

“你对朋友很好。”

“是吗?不见得不见得。”我与芍药是童年的交情。

我赶往美容院见芍药,一看见她,呆住了,呵,大美女,理发店把她的头发剪短,

熨成一个个小圈圈,贴在头皮上,松松的,又天真又活泼,像小狈的卷毛,多么精神,

看得我又笑又赞。

她埋怨,“四百元理个发。”

我说:“这几天我做得很疲倦,我们去做芬兰浴。”

一带又把她带到按摩院。

按摩女郎对她说:“太太的身裁很好,只是肌肉略松一点,怕是运动的机会少,

到我们健身部来做体操,三星期内就见功了。”

我马上替她报名。

我说:“取太阳灯来替她照一照,脸色煞白,太难看。”

“啊哟!”她叫,“不……,照了会生皮肤癌的!”

我冷笑,“你的性命真要紧,人家积克莲奥纳西斯都不怕,你怕?”

“倒也是,”她苦笑,“丈夫都不爱我了,我还这么紧张这条老命干什么?”

“你还有女儿呢。”我提醒她。

“女儿──”她叹口气,“她前天跟我说,想要一双粉红色的掠皮鞋,我都不知

道在什么地方有得卖。”

“我会带你去。”我说。

“你怎么像个顺风耳千里眼?”

“没法子,什么都靠自己,久而久之,不得不变成个六国贩骆驼的人。”我无奈。

“你真本事。”

自芬兰浴室出来,芍药太漂亮了,路上的男人不住回头向她张望。

我说:“这才是好姑娘呢──人们经过你的身旁,都要回头留恋的张望。”

她长叹一声。

“你的腿那么修长,走路步子放宽一点,来。”

她看上去像个新发掘的模特儿。

到一流的童装店,我为她女儿也选了一点衣服。“阿姨送的礼,”我说:“别客

气。”自然也买了粉红色的鞋子。“记得吗?”我问芍药,“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

是这幺一点点大,十岁多点。”

“你又何尝不是?”芍药说:“老实说,你这些日子来过得如何?”

“闷,万事俱备,独欠东风,牡丹虽好,总要绿叶扶持,我一个人孤鬼似的,能

到什么地方去?”我问:“你想想,我都不愿多说,略吐一两句苦水,就被人说我怨

天怨地。”

“可是你赚的是自己的生活,那多好?”

我说:“这是我唯一骄傲的地方了。说出来顶凄凉,喂,不高兴的事儿我们不要

去想它,打道回府吧。”

我们去吃了咖啡便回家了。

饼数日芍药想回去。“也许你会怪我没出息吧?”

“我不会,那确是你的家。”

“大伟──我想他是要离开我的了。”她说。

“他跟你摊了牌,决定在你,你有要我帮忙的地方,我尽力而为。”

“你真能干。”

“被逼的。”我木着一张脸。

“那个家……”她迟疑说:“我都不知我还能在那个家住多久。”

我爱莫能助,背着手,站在窗户前。

饼很久,我说:“我开车送你。”

她住在笼子中久了,我不能不负责任地叫她走出来飞,她并飞不动。

“等他赶我走的时候,我才走吧。”她叹口气,我不能在你这裹住一辈子。”

做弱者的痛苦,人家捧着她的时候,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家不要她了,她

就打回原形,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也许陆大伟会照顾她的生活,替她付房租,给她零用,她生活是不忧的。

不忧生活──谁忧过生活呢?

这年头只有精神上的困惑,谁也没有生活上的烦恼,也许有,只因买不起那件蓝

狐或钻戒。

我仰起头叹口气,人的际遇是很难说的,也许她稍迟会遇到更好的男人。

但陆大伟也不是不好,夫妻分手各要负一半责任,谁也推卸不了,我只是替他们

两个可惜。

我开车大包小包的送芍药回去。

到了门外,刚好碰见陆大伟。

他见了我,有点意外,“这么空?”

“你回来了?”我冷冷的问。

他笑,“你也霸道,这原是我自己的家。”

“你还当这是你的家?”

“你这人,莫教人分妻这句话,你听过没有?”陆大伟说。

“哼!”我冷笑。

芍药下车,见到陆大伟,也不正眼看他,就往屋子里走。

陆大伟过半晌,才醒悟过来:“芍药?那是芍药?”

“你以为是谁?”我问:“大伟,人的外表随时可以改变,爱你的心却可遇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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