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混球。”
“我没料到这种事竟会发生在我身上。”她哭。
“你真是个孩子,哭有什幺用?”
“你叫我怎么办?”
“你们这些女人,简直像一团饭,丈夫得宠你们呢,马上作威作福像一条龙,丈
夫变了心,就打回成形,十足十一条虫模样,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你自己的双腿烂
断了?站不起来了?做人最要紧靠自己。”
“可是我的青春──”
“你的鬼青春,青春不嫁人也是要过的,谁没有青春?我最恨弃妇埋怨丈夫浪费
了她的青春!”
“你还骂我──”她号淘大哭起来。
“争口气,搬出来住,何必坐在家随他发落?我来担这个关系好了,一切在我身
上,咱们大吃大喝的玩乐,时间一样过,我知道你那宝贝丈夫会怎么说,他准说我带
坏了你,可是他不正喜欢坏女人吗?”我说:“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们让他静一静,
等他知道他要怎么做,才通知你,别天天坐在沙发上等他回来那么多余。”
“是。”她抹眼泪,“我回去拿衣服。”
“我们去买衣服,还回家拿东西呢,你身上有钱没有?银行有存款没有?花它个
精光,”我冷笑,“你还替他省呢,不花白不花,省了也是便宜别人。”
“是。”
“你看,患难见真情。”我拖着她走出去,“我对你多好。”
咱们逛精品店,我替她选了一大堆最精致最幽雅最有性格又适合她的衣服,一件
件陪她试穿。出乎她自己意料之外,紫色与蔷薇色系统非常适合她,她穿上很娇媚,
有洒月兑感。
我替她衬一套时髦的首饰,正比划间,她又哭了。
“穿给谁看呢?”她问我。
我也答不出来。
安慰她没有用,结婚十年的少妇,已经完全失去自我,等于寄生虫般,突然之间
发生这种事,格外过度的震惊,什么反应都作不出来。
我把她安置在理发店内,抽空打个电话给陆大伟。
陆问我,“她住你家?”
“很暂时的,”我说:“我希望你一星期内接她回去。”
“这些年来我惯于服侍她,开车接她送她,她已是一个三十岁的女人,不是小女
孩子,她要回家,可以自己回。”
“你不再爱她了?”我问。
“不,我只是对她那种倚赖、任性,不负责任表示厌倦。”
他以为妻子会成长,但是芍药并没有做到这一点,她的行为举止渐渐跟她女儿差
不多。
这真是最大的悲剧。
“君子爱人以德,也许你可以劝劝她。”
“劝了十多年了。”他淡然。
“有什么事与我联络?”
陆说:“我劝你别淌这混水,你是一片好心,她不这么想,你们在外头做事的女
人比较开朗,所以你不知道她那种多疑多怨的性格。”
我想到第一次见香芍药,她梳着两条小辫子,十一岁,香白的皮肤,乌亮的头
发……心中温柔地牵动。
我温和的说:“我愿意担这个关系,她与我的交情不一样,是芍药教我说广东话
的,她告诉我'白鞋'就是球鞋,手套叫'手袜',那年我们念初一。”
陆大伟不出声。
“我认识她的日子比你长,我知道她的为人。”我说:“谢谢你出来,有事与我
联络。”
“你对朋友很好。”
“是吗?不见得不见得。”我与芍药是童年的交情。
我赶往美容院见芍药,一看见她,呆住了,呵,大美女,理发店把她的头发剪短,
熨成一个个小圈圈,贴在头皮上,松松的,又天真又活泼,像小狈的卷毛,多么精神,
看得我又笑又赞。
她埋怨,“四百元理个发。”
我说:“这几天我做得很疲倦,我们去做芬兰浴。”
一带又把她带到按摩院。
按摩女郎对她说:“太太的身裁很好,只是肌肉略松一点,怕是运动的机会少,
到我们健身部来做体操,三星期内就见功了。”
我马上替她报名。
我说:“取太阳灯来替她照一照,脸色煞白,太难看。”
“啊哟!”她叫,“不……,照了会生皮肤癌的!”
我冷笑,“你的性命真要紧,人家积克莲奥纳西斯都不怕,你怕?”
“倒也是,”她苦笑,“丈夫都不爱我了,我还这么紧张这条老命干什么?”
“你还有女儿呢。”我提醒她。
“女儿──”她叹口气,“她前天跟我说,想要一双粉红色的掠皮鞋,我都不知
道在什么地方有得卖。”
“我会带你去。”我说。
“你怎么像个顺风耳千里眼?”
“没法子,什么都靠自己,久而久之,不得不变成个六国贩骆驼的人。”我无奈。
“你真本事。”
自芬兰浴室出来,芍药太漂亮了,路上的男人不住回头向她张望。
我说:“这才是好姑娘呢──人们经过你的身旁,都要回头留恋的张望。”
她长叹一声。
“你的腿那么修长,走路步子放宽一点,来。”
她看上去像个新发掘的模特儿。
到一流的童装店,我为她女儿也选了一点衣服。“阿姨送的礼,”我说:“别客
气。”自然也买了粉红色的鞋子。“记得吗?”我问芍药,“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
是这幺一点点大,十岁多点。”
“你又何尝不是?”芍药说:“老实说,你这些日子来过得如何?”
“闷,万事俱备,独欠东风,牡丹虽好,总要绿叶扶持,我一个人孤鬼似的,能
到什么地方去?”我问:“你想想,我都不愿多说,略吐一两句苦水,就被人说我怨
天怨地。”
“可是你赚的是自己的生活,那多好?”
我说:“这是我唯一骄傲的地方了。说出来顶凄凉,喂,不高兴的事儿我们不要
去想它,打道回府吧。”
我们去吃了咖啡便回家了。
饼数日芍药想回去。“也许你会怪我没出息吧?”
“我不会,那确是你的家。”
“大伟──我想他是要离开我的了。”她说。
“他跟你摊了牌,决定在你,你有要我帮忙的地方,我尽力而为。”
“你真能干。”
“被逼的。”我木着一张脸。
“那个家……”她迟疑说:“我都不知我还能在那个家住多久。”
我爱莫能助,背着手,站在窗户前。
饼很久,我说:“我开车送你。”
她住在笼子中久了,我不能不负责任地叫她走出来飞,她并飞不动。
“等他赶我走的时候,我才走吧。”她叹口气,我不能在你这裹住一辈子。”
做弱者的痛苦,人家捧着她的时候,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家不要她了,她
就打回原形,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也许陆大伟会照顾她的生活,替她付房租,给她零用,她生活是不忧的。
不忧生活──谁忧过生活呢?
这年头只有精神上的困惑,谁也没有生活上的烦恼,也许有,只因买不起那件蓝
狐或钻戒。
我仰起头叹口气,人的际遇是很难说的,也许她稍迟会遇到更好的男人。
但陆大伟也不是不好,夫妻分手各要负一半责任,谁也推卸不了,我只是替他们
两个可惜。
我开车大包小包的送芍药回去。
到了门外,刚好碰见陆大伟。
他见了我,有点意外,“这么空?”
“你回来了?”我冷冷的问。
他笑,“你也霸道,这原是我自己的家。”
“你还当这是你的家?”
“你这人,莫教人分妻这句话,你听过没有?”陆大伟说。
“哼!”我冷笑。
芍药下车,见到陆大伟,也不正眼看他,就往屋子里走。
陆大伟过半晌,才醒悟过来:“芍药?那是芍药?”
“你以为是谁?”我问:“大伟,人的外表随时可以改变,爱你的心却可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