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若珠答:“太好了。”
“七时正我到宁静路接你。”
“一言为定。”
送走若珠,陈家力一个人吹起口哨来。
任志长打电话来。
“还没上飞机?”
“正在飞机上,怎么样,宇宙那边的问题解决没有?”
“全部办妥。”
“嘘,幸不辱命。”
“马到功成。”
“你心情好象上佳。”
“是,好得虽以形容。”
“我错过了什么?”
“回来告诉你。”
“标准书呆子!”
我认识她
冰振佳律师有事找叶雪珍警司,二人在办公室密斟良久。
谈完公事也说说私事。
叶警司关心地问:“有对象没有?”
冰律师微笑,“见了女子,即使是女皇,亲友还是忍不住要问这一句。”
“我可不是重男轻女的人,我也关心男生婚事。”
“你个人的婚姻十分幸福,故鼓励别人效尤。”
“过得去啦,彼此迁就而已。”
正在这时候,忽然听见大堂外头一阵骚动。
叶警司脸色一沉,拿出官威来,立刻按传话机问下属:“什么事?”
下属立刻进来回答,“一名不良少女醉酒闹事,现在已经安静下来。”
冰振佳站起来,“雪珍,我先走一步。”
“好,有空再联络。”
从走廊离去,可直通停车场,原本毋需经过大堂拘留所。
冰振佳对于警局内部十分热悉,她想了一想,朝大堂走去。
这时大堂相当宁静,可是看得出刚才的确有人捣乱,摔到地上的杂物还没有拾起来。振佳看到一个少女歪倒在椅子上,正接受女警盘问。
那少女头发染成稻草一样,穿着时髦的紧身衣,宽脚裤,因垂着头,没有坐好,故此看上去像一只廉价洋女圭女圭。
那女警看到郭律师,连忙打招呼。
振佳悄悄问:“什么事?”
警员无奈,“少女清晨在街上游荡,神志不清,似服过麻醉剂,只得把她叫进来问话,刚才还大吵大闹,现在却瘫在那里。”
振佳摇摇头。
“谁家父母倒霉,生这样的女儿。”
振佳忽然说:“也不可尽敝年轻人。”
警员叹口气,“莫非又得怪杜会。”
大家都苦笑。
振佳本来打算就此离去,可是,真巧,就在这个时候,那少女抬起头来,往后仰去。
这样,振佳看清楚了她的面孔。
那并不是一张难看粗糙的脸,苍白,憔悴,是,不过看得出仍然秀丽。
照说,街童不会拥有那样的面孔。
他们日夜在外流浪,营养欠佳,生病也得不到护理,健康情况通常不好,受伤的疤痕时时留在脸上,因为普遍受到歧视,神色愤怒兼恐惧,往往五官扭曲。
但这个少女相貌仍然清秀。
警员无奈,“找不到人保释,连姓名地址都没有。”
即使在这个时候,振佳还是决定离去。
她往大门走去。
走到门口,手已经搭在门把上,忽然之间,有股力量把她拉回头。
她重新走到警员前,清晰地说:“我愿意保释她。”
警员意外到极点,冲口而出:“你认识她?”
冰振佳肯定地颔首,“是,我认识她。”
警员说:“那么,郭律师,请到这边办手续。”
谁不乐意把这个问题青年请出去。
那少女显然比较清醒,听见可以离开派出所,也睁开了浮肿的眼皮。
冰振佳对她说:“跟我来。”
声音温柔而肯定,那少女受到感染,站起来,蹒跚跟在她身后。
振佳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看着郭振佳,不答。
振佳问:“没有姓名,如何保释?”
她反问:“谁叫你来?”
振佳答:“没人叫我来,是我自己好心,你这个样子,还有谁理你。”
少女默然。
冰振佳吁出一口气,感慨良多。
她终于说:“王杏泉。”
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身份证明文件呢?”
“早已丢失。”
振佳知道身份证已经给她拿去卖掉。
她照手续替她办妥签保。
那少女跟着她走到街外,阳光迎面,觉得刺眼,伸手去挡,象吸血僵尸。
她问:“你带我到什么地方去?”
“女童院。”
“我不去那里。”
“不由你不去。”
“今晚我就会逃出来。”
振佳完全相信她的话。
“那么,你想去哪里?”
少女看着她,“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振佳笑了,“救你?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我替你解窘,并非救赎。”
少女似没听懂,怔怔地站在路边。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一程。”
少女麻木地说:“我没有家。”
“父母呢?”
“一早故世。”
“兄弟姐妹呢?”
“没有亲友。”
这是真的,流落街上的少女,什么地方来的亲友。
有财有势的人,亲友才多呢。
那少女忽然怯怯说,“让我跟你回家。”
振佳笑了,“跟我回家?”
“是,请收留我。”
振佳说:“你是一个人,不是猫狗,我怎能胡乱收留你。”
“你是律师,你一定有办法。”
振佳既好气又好笑,“律师也不过是一份职业,并非法力无边。”
“带我回家。”
“你得先去看医生,来。”
少女跟她上车。
“肚子可饿?”
“不,有无香烟?”
“我不抽烟。”
少女维持缄默。
醒是已经醒来,但是目光呆滞,似人在梦中。
“打算怎么样?”
“嘎?”她没听清楚。
“将来怎么样?”
“将来,谁知道,那么早去想将来干什么。”
“明天已是将来。”
少女的语气充满嘲弄讥讪:“人算不如天算。”
这世界一定对她不太好,所以她也反叛抗议。
冰振佳把少女放在熟悉的医务所,对她说:“你要做全身检查,这是为你好,一个人没有健康,就丧失一切,不过,你若是不高兴,也没有人可以勉强你,你随时可以消失,我一小时后会再来。”
冰振佳开车离去。
她办了一连串公事,再回到医务所,已是一小时三十分之后的事。
少女没有走,她在等。
冰振佳与医生谈了一会儿。
“有点贫血,身体有地方发炎,已注射抗生素,此外,抽血检验了几种传染病,报告日内可以出来。”
振佳点头,“人的肉身需要长期小心维修,一旦疏忽,后果堪虞。”
“真麻烦可是。”
“你打算照顾她?那是一个很大的责任。”
“我知道。”
“她可以离去了。”
“谢谢你雷医生。”
少女低声说:“你迟到,我以为你不来接我了。”
振佳笑,“对于这种小事,我还算言而有信。”
“你很坦白。”
振佳说:“这是我至大优点。”
“你好象很容易相处。”
“看是谁,我的敌人可不会那样想。”
“你有敌人?”
“人数众多,统统恨我。”
少女发呆。
“王杏泉,在我家住,可要付出劳力。”
她说,“我试试看。”
“我若不见了一件半件东西,可要问你。”
少女不出声,她渴望有一个地方可以洗澡睡觉。
到了郭宅,推门进去,她吓一跳。
这几年她在外流浪,见过不少怪事,但是真没想到一个外型那么潇洒时髦的律师会住在这样邋遢的住宅里。
鲍寓面积宽大,露台向海,是个好地方,可是凌乱不堪,沙发堆在一起,茶几边靠着辆脚踏车,书本散满地上,连走路的空间也没有。
瓷杯、纸杯一天一地,无人洗,也无人扔。
冰振佳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解释:“工人告假回乡下去了。”
少女看着她。
“我不喜做家务。”
少女不出声。
“王杏泉,你逐日帮我清理一部份,不用做得太快,我要求你先做厨房,好有个地方冲茶。”
为了求安身之所,她只得点头。
这哪里是一个家,这是一头动物的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