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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 第12页

作者:亦舒

“有骨气。”老板有点儿高兴。

“我要干功去。”我说。

“还没有到时间。”

“到了时间就来不及做了。”

“看你说得像真的一样,你没来之前,人家老林还不是一样的做。”

“你调个女职员来试试看,老林怎么同,人家是男人,要养家活儿,自然随你搓圆搓扁。”

“好了好了,我说一句,你说十句,”老板不悦:“别持着劳苦功高。”

真的,做不做在我。我吐吐舌头,表示知错。

他去了。

那日下班,老甄坐在一辆保时捷跑车里叫我,我向他点点头。

他朝我说:“上车呀。”

我微笑地摇摇头,“妈妈说,不要坐陌生人的车子。”

我不想多说,一挤进人潮中,失了踪。

这下子他可知难而退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例牌去到公司,门口一大束康乃馨。

我每个女孩子分一朵,“送你们一人一枝插在可乐瓶子里。”

大家都很快活。

到了中午,电话来了,甄公子说:“还喜欢那些花吗?”

我说:“喜欢,每个人都喜欢。”

“晚上有没有空?”

“没有,我累得贼死,不想出来唱歌跳舞。”

“你没听清楚就来不及的拒绝我,”他不悦:“我接你上游艇休息,不好吗?”

“不好。”

“因为你妈妈说,不要坐陌生人的游艇?”

“不,因为我自幼晕船,无福享受这一项乐趣。”

“拒绝?”

“对不起。”

“为什么?故意给我看颜色?”

“当然不,你一生看遍了红黄蓝黑,我这里还有什么颜色?”

“算了吧。”他摔下了电话。

我感喟,他或许是个非常有趣的人,一定是也不希奇,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女朋友?但是我实在不能凑一个热闹。

他长得真漂亮。

可惜选男朋友,我一向不把英俊小生放第一位。

我的男朋友要智慧、优秀、有学问。

人家看电影,喜欢看锦绣豪门片集中的男主角。

我却钟意可伦布探长。

所以甄公子不明白这一点。

老板来问我:“是不是要吊他胃口?”

“如果我有一个女孩子帮我做影印之类的差使,也聊胜于无。”

“你听见我问你没有?”

“真鄙俗,”我说:“我怎么会做那种事?”

“那你为什么拒绝他?”

“怎么?难道我不能拒绝他?”

“不太常见有女人拒绝他。”

“总有第一次。”我说。

“为什么?”

“他不是我那杯茶。”我坦白说。

“但他是甄公子!”老板说:“这杯茶也许值得尝一尝?”

“我没有兴趣。”我问:“怎么?他一直同你说这件事?”

“他遭遇滑铁卢了。”

我笑。“他被女人宠坏了,老实说,同他做朋友一定是不错的,但愿我是个男人,身为女人,我简直不能想像我会接近他。”

“我同他说去。”

“谢谢。”

棒一日老甄走了上来,坐在我对面。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我的脾气顿时坏起来,什么也不理,埋头做我的功夫。

“真没想到有那么多的工夫要一个人做。”

我不去理他。

“我有什么不对?”

“老兄,恃着同我老板熟,来骚扰我工作,就是不对。”

“我不是说这个。”

“我不管你说那个,下班再说。”

“下班我们喝茶。”

“不,我不会同你出去。”

“那么来我家来。”

“我也不会那么做,你请回吧。”

“看,我有什么地方不对?”他吼叫。

“没有什么不对。”我站起来关上门,“每个人都听见了,该死。但我不会同你出去,你不是我喜欢的那类型的男人,而且你的态度坏得很。”

他瞪着我,我也瞪着他。

我补一句:“我有一个很妒忌的男朋友。”

“胡说,你老板说你根本没有男朋友。”

“他知道个屁。”

“他是谁?摔掉他。”

“一百万也不丢掉他,他是我生命之引擎。”

甄自强站起来走出我的房间。

其实我并没有男朋友。我只有一堆朋友,周末在一起玩,但是我没有男朋友。

如果这样说可以为我解除一些不必要的烦恼何乐而不为?

我很喜欢甄某,只是做男朋友,他不会是一块好材料。

心太花了,没有啥人要求他从一而终,不过身边的人太多,也许会眼花了乱,过早老花眼。

我保证他不会叫女伴的名字,记不了那么多,统统一概叫她们打玲……我禁不住笑出来。

你看他这个人多有趣,还没同他走,已经那么好笑。我蛮羡慕他那些女伴。

老板前来问我:“你不喜欢穿好的吃好的出锋头?”

我答:“当然想。”

“为什么心肠那么硬?”他的口气,像那种皮条客。

“算了吧,人家不会看中我的,”我不想得罪老板,赔笑说:“外头好看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他不过见我健谈,同我开开玩笑而已。”

老板疑惑,“就那样?”

“嗯。”

我摊开报纸,第一眼便在影剧版上春到他与一个当红模特儿的照片,男才女貌,百分之一百的一对,好漂亮,他穿正统的礼服西装,她穿黑色闪光的缎子长裙,化妆明艳,完全为爱而生,她的职业是表演。

他当然应该同她们在一起,理所当然。

而我,让我吃三文治与牛女乃,坐在办公室里做我应做的工作吧,我乐天知命,愉快而平静。

镑人有各人的才能,各人有各人的际遇。

我深觉过目前的生活,最最快活。

我这个人顶固执的。

将来我会遇到我的德配,一个很平凡的科学家,我们组织一个家庭,隐居在乡下,以两个人小家庭式生活为单元,生几个孩子,快活不为人知,普普通通到老。

我不喜欢把生活像播放电视剧般的展览出来给观众看,对我来说,那是致命伤。

每个人都得有个宗旨,照着那个宗旨走,错不到哪里去,我说过,我是一个固执的女孩子。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不会为任何人放弃我的宗教。

我便是一个那样的人。

但是甄自强仍然没有放弃,这家伙,大概是赌上了一口气,非得追我,跟我耙上了。

我想我要同他好好解释人各有志这个问题。

像他们那样的人,越是追不到,越是要追。

他再见到我的时候,我请他在写字楼坐下。

坦白的同他说:“别再送东西来了,我什么都不缺,再送来也同你退回去。算什么呢少这些衣服、鞋袜、花束、糖果……”

“你要什么?”他问。

我很诚恳的拍拍他的手,“老甄,我什么都不要,你为什么一定要追求我呢?咱们做个朋友不可以吗?”

他呆呆的看着我,像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老甄,你对女人的态度坏透了,为什么好像一定要把她们弄到手为止?女人也可以做你的朋友呀。”

他涨红了面孔,“我对女人,一向很好──”

“这我相信,但是你视女人如次一等的动物。”

“不对,女人的确需要呵护。”

我既好气又好笑,“于是你以礼物哄着她们?这还不是对她们如孩子。”

“但是你们见到礼物是那么开心,”他抗议,“你们那么喜欢坐漂亮的车子,穿名贵的衣服,戴闪烁的珠宝……”

说得对,也许不能怪公子的心花,也许只能怪女人的心太虚荣。

我说:“你又不是爱上我,你只不过从未逢敌手,你以为我同你耍手段?你错了,我才不会呢。我们做个朋友如何,不要打仗了。”

“男人同女人不打仗?”他茫然,“做朋友?”

“当然可以。”

“不可以!不打仗做什么?那多旁徨。”

“你这个人,”我摇摇头,“打惯了仗,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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