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兄弟俩吃起大白菜烤狮子头来,却老实不客气,每人结结棍棍添了三碗饭。
大程说:“香港的女孩子最难搞。”
杏文看他一眼,懒得搭腔。
扁宇笑问:“何以见得?”
“架子大、脾气坏、要求高。”大程偷偷看吉文一眼。
介芸笑,“那你就不要同她们搞好了。”
“可是只有她们才同声同气。”大程搔着头皮。
迸文嗤一声笑出来,没想到亚米巴也有烦恼。
饭后各人喝完咖啡也都散了。
吉文帮表姐洗盘碗。
介芸搭讪说:“今天不知恁地,大程似十分猥琐。”
吉文笑了,介芸天良未泯,她原谅了她。
苞着介芸又说:“同小李先生比,大程质素差多了。”
谁说不是。
但介芸不知小李的底蕴。吉文突然有种尔本人才,奈何作贼的感觉。
介芸又说:“有办法的女子,五天足够叫男人一生牵念。”
“谁说不是,可惜你我不是妖姬。”
“打电话给他。”
“谁?”
“小李。”
“我想一想再说。”
扁宇进来说:“明天我们开车到新泽西观光如何。”
吉文忙不迭说:“表姐夫,我要逛百货公司,还有,现代美术馆还没去过。”
吓死吉文,她最怕郊游。
介芸说:“让她去吧。”
好几次,吉文都想拨电话找李开明,犹疑片刻,又忍住手,这样的一个危险人物……
介芸又把陈博士叫出来。
陈某陪吉文去买书,计程车抵达目的地,他呆着面孔迟迟没有表示,吉文要隔一会儿才明白,他是不愿意付车资,要命。吉文迅速掏钞票递给司机。
吉文真想补偿他时间上的损失,于是对他说:“你可以走了,我认得路。”
“但是晚上──”
吉文忍不住问:“晚上怎么样?”
他不是在期望甚么艳遇吧。
吉文没好气,一转头就摔甩了他,自由自在逛马路。
下雨了。
有点秋意,吉文身上衣服比较薄,于是进百货公司买了一张大围巾,连头发都包在里面。
她一点目的都没有,在街道上穿插,起码走了十个八个公里,才打道回府。
介芸说:“哪里去了?有人找你。”
“谁?”吉文心一跳。
“香港公司有疑难杂症待你解决。”。
“讨厌。”
“这才显得你的重要性。”介芸笑。
“不要去理他们,下次再打来,说找不到我。”
但是不到十分钟,她取起电话,打回香港去,讲了二十分锺,一一把问题解决。
吉文怅惘,甚么叫够?一个女人,这样拚命赚钱,究竟为谁辛苦为谁忙,毕竟穿得了多少,吃得了多少,一年又能渡几次假?
再辛苦也不会有机会买私人飞机及私人岛屿,但是她所牺牲的,却是她生命中最宝贵及仅有的。
吉文倒在床上。
李开明有她的电话,但行有行规,他们恐怕不能随意骚扰客人。
再说,一天做那么多宗生意,要他记住多日前某个客人的电话地址,也诚属苛求。
所有寂寞的女人看上去都差不多。
他卖笑,她买笑,有需要的话,可以找他,他一定有空,一定准时报到。
但人总有贪念,吉文竟希望人家自动献身,不计分文。
太荒谬了。
那个电话,一直没有拨成功。
假期是成功的,临走的时候,吉文精神放松很多。
介芸夫妇送她往飞机场。
她坐后座。
介芸问:“几时再来?”
“长途飞机实在太辛苦,划不来。”
介芸问:“恐怕是走不开吧,想不到你还随时可以召英俊小生作伴。”语气很佩服羡慕,不再把吉文看作月下货。
面子是挽回来了,吉文想。
到达机场,吉文把行李送进舱,陪他们两夫妻喝杯咖啡,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互道再见珍重,光宇夫妇就离开飞机场。
吉文买了一本小书,打算在飞机上看,忽尔听得一阵轻狂的笑声,她抬起头。
这一看,她不由得怔住。
是李开明。
他伴着的是一个中年妇人,他不知在她耳畔说了甚么好听的话,令得她乐倒,嘻哈大笑。
那妇人可以做他的母亲,是华人,面孔上脂粉厚画画,身上衣着光鲜。
吉文心中有数。
幸亏介芸他们已经离开,看不到这一幕。
李开明的目光无意地落在吉文身上,吉文假装不认识他,他也没把吉文认出来。是真是假,吉文永远不会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
他扶着中年妇人走开。
这一笔小账一定惊人,别说念一年大学,十年也够了,谁说不是天下第一营生。
吉文突然觉得声音中太多酸味,连忙压抑情绪,长叹一声。
还有十七八小时的飞行旅程呢,不知道怎么样应付,想想都不寒而栗。
但是,不硬着头皮上就永远无法抵达彼邦,非得咬紧牙关亲身去熬不可。
做人,就是这样,过了一关又一关,过了一山又一山。
寻求新闻
皇室人员来了,又去了,本来忙得七荤八素的报馆忽然静了下来,大家翘着二郎腿坐,闲时只听见发报机嗒嗒嗒接收新闻稿,好动的同事们闷得浑身无力,打呵欠,吃零食。
南南说过,从事这一行,全是贱骨头,非得忙得自己姓什么都忘记,否则没有满足。
开会的时候,上司说:“去挖呀,干吗不去发掘?大都会里,每个人都有故事,写了特写,同你登出来。”
南南不出声。
小茜说:“有许多新闻,读者都不要看,社会版登太多了。”
“那么,”副老总说:“看看有什么请帖,去参观时装表演,鸡尾酒会,珠宝展览吧。”
女将们噫地一声,男同事抿着嘴笑起来。
冬儿摊开报纸,“大家来看这段新闻。”
南南趋过头去,“是警方发出的消息:稚龄姐弟遭父母遗弃,寻求公众协助。”
“追下去也是一个好故事。”
“不用追,我可以把故事即刻告诉你:他们的父母亲年纪很轻就结婚,熬不住穷,肯定有一方面先离家出走,另一方面越来越不甘心,撇下孩子,也来个不仁不义”
小茵笑着接下去:“其中一定有人嗜赌,或是吸毒。”
冬儿扔开报纸。
南南说:“惨是惨,可惜大家都麻木了。”
阿贝说:“还有这一段:男子驾豪华房车蓄意撞向路人,被控以伤人,殴警,拒捕。”
“咄,他是被告,不能接受访问。”
“我对杀人凶徒没有兴趣。”
“被告身边还有一个女人。”
“肯定是他的相好,而且百分九十九是欢场女子。”
南南大笑。
老总问:“笑什么?”
“笑没有好故事。”
“你们没有想像力才真,”上司有点生气,“限一星期内每人交一个故事出来。”
阿贝立刻叫苦,“要命,我们是记者,不是作家,哪来的故事。”
“有了,我们访问作家,叫他们提供故事。”
冬儿说:“我到街上去逛逛,看看有什么新闻。”
南南说:“我同冬记一组。”
老总摇头叹息,“一代不如一代,没有人才。”
大家挤眉弄眼,也不把这种话放在心上。
南南与冬儿孵到记者会所去喝啤酒,模着冰冻的杯子,南南问:“叫你做战地记者你做不做?”
冬儿摇头。
南南说:“我也不干。第一,我爱生命。第二,那种场面像地狱,实在没有勇气承受。”
“像六十分钟时事摘录那样的新闻你又做不做?”
“小姐,人家的人力物力不是我们办得到的。”
“真的,许多名记者写一篇访问用去三个月,与主题人物苦苦相缠,到最后,关系密切,自然写得好,我们却事事急就章。”
南南说:“人家记者功夫也做得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