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天?早知真该查过星座才出门。
姊姊问:“你还好吧?”
“我?”我笑了,“真活该。”
“最近你动不动发脾气,也太难了,唯恐人不知道你是小姐。”姊姊说我:“都廿二岁的人了!”
我说:“你少骂我,刚才已经有人好好的把我骂了一顿。你替我打电话到半岛去告诉尊,说我不去了。”
姊姊去了一会儿,回来告诉我:“尊早走了。”
我说:“怎么才等了一会儿,就走了?什么地方去了?”
姊姊说:“他这个人靠不住,多少人来告诉我,他跟你好是好,一转背,不晓得有多少女朋友。”
我闷声不响,我又何尝没有听见?否则为什么心情不好?常常借故闹脾气?
我只好苦笑,“现在才换男朋友?太迟了。希望他明白过来,我哪里管得那么多?”
姊姊不响,过了一会儿她说:“我把我的衣服借一件结你吧。”她取了一件袍子给我。
是的,我没有去赴约,可是尊也没有久等,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到处打电话找我,事情是起了变化,不久将明朗化,可是我不能让他对着我说:“我不要你了!”我受不了这种摊牌式的结束。
我穿了姊姊的袍子,头发束起来,坐在露台喝啤酒。也好,刚才这么雷霆万钧的发了顿脾气,现在过去了,冷静下来,倒真觉得要为自己打算。
姊姊接了一个电话,听了很久,挂上了。
我问:“谁?是尊?”
姊姊说:“不是,是康嘉,他把你车子发动了,开到车行,交到工程师手里,他说要去理发刮胡须,顺便在外头洗个澡,享受按摩,回来吃饭。”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的。”我说。
姊夫说:“他在船上,天天打捞深海标本,一上船就三四个月,做研究,人家是真的工作者,一大堆教授、专家,都是废寝忘食的,这次船上了香港的岸,他刚刚到我们家,自然是不修边幅,不好怪他。”
“我还以为是嬉皮呢。”我说。
姊夫说:“下星期他又出发了,阿流申群岛是试验核弹的地带,他们去观察海洋生物受了什么影响,一年去好几次。比起他,我老觉得自己是废物,就会躺在家里等老婆伺候我。”
姊姊说:“你别小器,象康嘉这样的人,真没有几个。”
他们夫妻俩真是恩爱,我看在眼内不出声。
我呢?眼看尊是靠不住的了,跟他说明白,我没面子,任事情冷下来,我们走走也两年了,太没意思,真叫我为难。本来他是专门在女人堆中混的,认识我之后,收敛不少,到底他想什么,我也不知道。
姊姊说:“……做他的女朋友、倒也够惨的。”
“康嘉?他没有女朋友。人家大丈夫何患无妻。”
我走到客厅打电话回家问,家里说尊并没有找过我。我一肚子的气变了罕纳。我不相信我会低头,不是我的,迟早不是我的。为这点小事借故不理我?随他去好了。
这时候有人按铃,我顺便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年轻人,笑容满脸的看着我。
我只好也看着他。
我问:“请问找谁?”我并不认识他。
他说:“真的还是假的?这么快不认得我了?”
声音是有点熟。
我问:“那一位呀?”我瞪着他。
“我的天!”他说:“我是康嘉呀,怎么才剃了头,就不认得了?自然,我买了一套新衣服,喂,你也换了衣服!”
我既好气又好笑,只好放他进来。
人真是要衣妆,佛要金妆,他换了普通的白T恤白裤子,剪了头发,不瞒你,看上去还顶英俊,再也不像叫化子了,尤其是一管鼻子,挺得很,双眼有神。
姊姊也不认得他,直笑。
姊夫与他拍着肩膀,一直称赞他。
我虽然是心事重重,也只好陪着他们坐在客厅里。
康嘉说着他船上的趣事,什么一船七八个大男人,忙起来都不穿衣服,把船当营等等。
他的豪放、快乐、积极,都是他的魅力。
我忽然有点羡慕他这种四海为家的生活,既有贡献又有意义。姊夫说得对,像我们这样,混混就几十年过去了。在短短数小时中,我对他的印象大变。
他器量很大,一点不生我的气,也可见他并没有将我放在眼内,我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自卑。
从他的口气听来,他是一个现代鲁宾逊,什么都会,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不要说是修汽车引擎了,我真看轻了他。
他说最高兴是无意捕到名贵的贝壳,可以卖钱,可惜不是常常有,我们听得入了神,一下子吃饭的时间就到了。
尊还是没打电话来;、
姊夫说:“便饭便饭,吃完我们去夜总会坐坐,再请客。”
我说:“康先生不会喜欢夜总会这种地方。”
姊姊笑着回头问我,“你怎么知道呢?”
我忽然就涨红了脸。
康嘉说:“我根本没有机会去,去观光一下也是好的。”
就这么说妥了。
我又换了姊姊的旗袍与鞋子,都稍微大一点。我存心不回家,不听尊的电话,他有耐心,应该可以找到姊姊家来。我也存心出去跳舞玩玩。
到了夜总会,人不多。
姊夫挑了张好桌子坐下。
我还笑道:“姊姊,你看姊夫这么熟练,一定是常来的。”
姊姊也笑,“让他来好了。”那种信任,根本是叫人妒忌的。
其实姊夫一下班便回家,怎么会到这种地方留连?
我叫了酒,叫了甜点心。才看了一场表演,听了几首歌,我便看见尊与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我呆住了。然后心里开始冷。
那女人的一张脸很熟,不晓得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凭良心说,好看是很好看,脸上自然有一股妖冶之气。我不出声。
不需要解释了,我明白了。
这还用说什么呢?
两年来的精力时间就这么泡了汤。
我暗暗叹一口气,现在不是他怎么下台,而是我怎么下台。到底今天是个怎么样的日子,我也不大敢说,什么都凑在一起发生。
我转过了脸不响,没多久姊姊也发觉了。姊姊跟姊夫说:“我们换个地方坐吧。”
姊夫又不是瞎子,也说:“是的,别的地方也有表演,我们换个地方。”
康嘉无所谓,我们便走,一桌人站起来,尊也看见我们,他吃一惊,但并不慌张,只是笑着点点头,也不打算解释分辩,我们快快的离开,也没有给他这种机会。
在车子里姊姊拉住我的手,低声说:“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如今亲眼看见,更好。像我们这种人家,难道还上门去跟他争不成?只当算了,你如果听姊姊的话,就忘了这件事。”
我早就心灰意冷,那里还听得见什么。
可是又要装个大方样,又兜了一个听歌的地方,才回家。
我这个人只会发脾气,不大会哭,因此到了家,跟爸妈说了几句话,便上床睡觉。反正爸妈也不喜欢尊。夜间我仿佛听见电话不停的响。可是我自己的电话就在床头,不会听不见。
到底两年了。
第二天醒来,我独自呆坐了一会儿,只有姊姊来过电话问我。我一生气,就换了陈年牛仔裤与衬衫,坐在床上看武侠小说。我不是伤心,只是气,伤心是慢慢来的。
女佣人没多久就进来说有位先生在客厅等我。
我第一个感觉是尊。可是女佣人认得尊。他不会在客厅等我,他多数是直出直入的。
我跑到客厅一看,是康嘉,他还是那种一身是太阳,一身是劲的样子。我默默的坐在他对面,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