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憔悴三年 第9页

作者:亦舒

家伦看到芬芳的花篮,杨蓓莉、麦王成与其他同事真正难得。

朱太太说:“那样好的朋友,可要紧紧抓住。”

“医生说,你得定期回来电疗服药。”

“是,我会大量掉头发。”

“且不忙说这些。”家伦十分不忍。

“对,家伦,你们论到婚嫁没有?”

“还早着呢。”家伦支支吾吾。

“家伦,要速战速决。”

“妈说得好似去打仗似的。”家伦好笑。

忽然之间,朱太太双眼一亮,展开笑容。

咦,谁来了,家伦转过头去,病房门口站着言伟兴。

家伦冲口而出,“你怎么又来了?”

“不欢迎我?”

“怎么会,”朱太太眉开眼笑,“家伦说你忙。”

“我坐十分钟就走。”

他轻轻放下若干杂志。

家伦也十分高兴,她们母女的确有点寂寞。

这时,亲友们也陆陆续续上来探访。

家伦有机会与小言闲谈几句。

他说:“明天下午我会飞到伦敦去笨一张合约。”

家伦问:“是外国公司吗?”原来他还是国际级演员。

“是,我回来之际,伯母已经出院。”

家伦点点头。

“她若问起我——”

“你放心,我会先推搪一番,然后,说我们已经分手。”

小言大吃一惊,“什么?”

家伦索性开玩笑,“你再不消失,她会逼你同我结婚。”

“不能先做朋友吗?”

家伦仍然笑,“当然我们仍是朋友。”

小青忽然握住家伦的手,“我俩已经历那么多,你怎么好说我们只是朋友?”

家伦一愣,还来不及会过意来,亲友们忙着拉住言伟兴问长问短,简直已把他当作朱家女婿看待,由他转述失太太病情。

家伦静静坐在一角,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心灵有种奇异的激荡感,一向照顾自己的人忽然被人照应,不禁感动至深。

小言又趋向前同宋太太耳语。

他一定是告诉她要去伦敦吧,拍外景不知要多少天。

丙然,朱太太说:“早点回来。”

失太太出院返家,家伦也恢复上班。

一日,在抽屉里找到言伟兴的名片。

上面这样写:周言张建筑事务所,皇家建筑学会会员言伟兴。

哗,好逼真的道具。

周太太问:“伟兴可有打电话来?”

家伦不欲扫母亲兴,“有。”据实报告。

“说些什么?”

“很忙,工作进行顺利等等。”

“几时回来?”

“后天下午。”

“家伦你彷佛对他尚有保留。”———

家伦不语。

人家只是来客串演出,如何可以当真。

她若有不恰当表示,即系自作多情。

可是他回来那日,她还是去接飞机了。

一大早,全世界最挤逼的飞机场尚有馀地,家伦看着他拎着简单手提行李出来。

她踏前一步,他看到了她,神情有刹那激动,可是没说话,他伸手紧紧搂住家伦不放。

家伦看到他泪盈於睫,她也不禁鼻酸。

两个人都知道他们已经爱上对方。

真是惨,生活已经够辛苦,还要发生这种事。

外头在下雨,他们在雨中站了很久,直至司机下车过来同他招呼。

他拉着她上车,深深吻她的手,说什么不肯放开,连家伦都知道,这不是演技。

他送她到公司。

她在电梯大堂险些与人碰撞。

停睛一看,是杨蓓莉。

家伦无故脸红。

蓓莉问候:“伯母好吗?”

“好,她很好。”

蓓莉笑,“叫你别担心,从没见过那么孝顺的女儿,你看你,瘦了一圈。”

家伦低下头。

“怎么了?”

“蓓莉,你知道你介绍给我的人……”

“人,什么人?”

“睹,那一天,在咖啡座。”

“谁?”真是贵人善志。

“言伟兴

蓓莉想半日,“呵,小言那件事,对,他表现可好?人是挺斯文,可惜古板,所以我猜他同你登对.伯母信不信他是像男友多。——

“信。”

“好了,现在难关已过,你可以另外找个有趣一点的人了。”

家伦说:“真没想到一个演员会对人对事那么认真。”

蓓莉笑,“可是,言伟兴不是演员,他是一个建筑师。”

“不,他演一个建筑师。”

“不,”蓓莉也抢着说:“他真是一名建筑师,那着名的式模山庄正由他设计。”

家伦十分迷茫。

蓓莉看见其他同事,忙着打招呼。

“可是,”家伦说:“你说替我找一个演员。”

“那小生没空,我只得另外替你物色一人,不怕啦,我们每个人血液中都有演戏因子。”

家伦睁大双眼。

那日中午,她照着周言张建筑师事务所的地址去寻人,职员延她入内,请她在会客室稍等。

“言则师在见业主。”

事务所相当忙碌,但是并非乱忙,十分有条理,而且静寂。

这是一门严肃的行业,同戏行的七彩缤纷不可同日语言。

家伦不知是否有点失望,但只要他是他,她已心满意足。

半晌少冒出来,笑问:“你怎么来了?”

家伦不言语。

他问:“可是想着我?”

这个时候,她只觉真挚,不觉肉麻,她点点头。

片刻她说:“你去忙你的工作吧。”

半年后,他俩就结婚了。

最高兴的自然是失太太,她的病已接近全部痊愈,现在眼见女儿又获得归宿,更觉满足。

新婚夫妇在剑桥蜜月,二人坐在河畔柳树底下,避那微丝细雨。

家伦的肩靠住丈夫的背脊,嘴里在吃樱桃,说话有点含糊不清。

“那次,”她说:“真感激你见义勇为。”

“我是靠那样打动了你的心吧。”

“是,我们母女在那个时候至为孤苦。”

“家里总要有个把男丁。”

“你也不见得会担会抬。”

“我手下有地盘工人。”

家伦笑,然后感喟,“我们母女蓬头垢面,难得你不嫌弃。”

“先打了防疫针,以后知道是怎么回事,日子比较容易过。”

两个人都笑了。

然后紧紧拥抱。

所以说,凡是有缘份该在一起的人,最终会走在一起,冥冥中自然有力量为他们制造各式各样的机会见面。

以家伦这样性格,即使有比较谈得来的男友,也断然不会请他到医院去见母亲。

可是她却接受言伟兴,因觉他不是真男友,无、心理负担。

这时她听得丈夫说:“现在我们没有什么遗憾了吧。”

“有。”

“那是什么?”

她凝视他,“你并非电影皇帝。”

迷信

李子康问杨燕玲:“他说他可以什么?”

燕玲也很犹疑,轻轻再说一遍:“与客人已去世的亲友接触。”

“迷信!”

“当初我们也都那样想。”

“燕玲。”子康看看老友,忽然笑了,“你是一名接受现代科学教育的建筑师,怎么会相信这种无稽之事。”

燕玲过片刻问:“然则,你相信人死如灯灭?”

“不,我不清楚,我不肯定,这才是科学精神,可是有一件事我百分百确实,那就是,拥有该等异能人士早已勘破世情,怎么会在江湖上骗取无知妇孺金钱。”

燕玲沉默半晌,“你太固执了。”

“我一向是个主观的人。”

“所以你在工作上有成绩。”燕玲怪羡慕。

子康说:“别把话题岔开,说一说骗术奇谭。”

“家母说,那不是骗术。”

子康叹口气,“伯母是想与令兄接触吧。”

“是。”

“也难怪。”

“家母至今彻夜难寐,就是不明白我哥哥为何在二十二岁那年会车祸身亡。”

“意外嘛。”

“母亲那可怜的心……”

彷佛情有可原。

“子康,陪我去探一探路。”

子康叹口气。

她与燕玲情同姐妹,多年来互相扶持,已成习惯,这次她不知如何推辞。

“燕玲,我是基督徒。”她十分为难。

“我知道,你当是参观一种舞台表演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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