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怎么说?”
“小妹没说话,只是微笑着听,过后心情好了一点,然而也不过舒畅了一天。”她停一停,“第二天还是那样子。”
“那个阿飞是怎么走的?”
“怎么走的?妈妈打发了一千块,这才走的,这人也总算懂得适可而止之道,否则也去报警了。”
“小妹真倒霉,怎么一开年就碰到这种事?”
“看过了中国年吧,过了中国年,也许就好了。”
“嗯。”
兄嫂两个谈到这里,也就出了房,大家去喝了茶。以往家明来的也是这一间,大冢看看婉儿的脸,婉儿倒没有怎么样,谈笑自若,叫了许多东西吃。
正在吃得起劲,有人过来跟婉儿的大哥打了一个招呼,是个年轻人,长得端正有礼,陈先生就让个位于,给他坐了下来,婉儿却只顾埋头大吃。
她的头发胡乱拨在耳后,偶而听到好笑的话,就笑一笑,虽然憔悴了,一双眼睛却还是黑白分明的亮。就因为她一点造作也没有,所以才显得有点奇怪的稚气。一顿茶吃好了,那个男孩子告辞。
陈太太问儿子,“那是谁?长得倒是一表人材。”
“是的,同一间洋行里的同事,做事很卖力,只是赚不多,这个年头,非捞偏门不可。”
陈太太说:“赚得多少,并不是问题。”她偷偷看了女儿一眼,看她有没有注意。
婉儿只管吃,什么都不理,刚才那个人长得面长面短她都不知道。然而无心插柳柳成荫,那个同事姓甄,他倒是看中了婉儿,三日两头的寻上门来。婉儿对男人多少有点戒心,见了他只是躲在大哥背后笑笑,什么也不说。
姓甄的孩子倒很耐心,天天来坐着,也不避尴尬,他的意思,谁都知道。陈太太在旁看着,觉得他各方面的条件都不及家明,然而“夫妻恩爱,讨饭应该”,如果他能爱婉儿,穷点无所谓,陈先生不是家财百万,但是贴一个女儿,却还贴得起,两个人都赚钱,又年轻,怎么都遇得。
陈太太说:“这个孩子有一样好,只有他逗得婉儿笑。”
是的,婉儿有多久没笑了?
坐熟了之后,他们也上街走走,其余的也不过是这样。
大嫂问她:“这个好吗?”
婉儿说:“还好,很谈得来,他志并不穷,有时候我觉得与他在一起,跟家明又不同,与家明在一起,太紧张了,──也怪我自己不好,没有与他来得轻松。”
“那就好了,而且千万别说人家穷,我们家也不过略为小康而已。”
婉儿感激的看了大嫂一眼。
他们着实的来往得密起来了。婉儿开始略略有了起色。
她说:“只要他对我好就行了,其他的无所谓。”
家人也认为如此。大家都想:这一次可以成功了吧?
两个月后,有一天婉儿脸色苍白的回来,坐在客厅里,眼睛看着电视,然后她转过头去跟母亲说:“妈,原来他是订了婚的!”
“啊?”陈太太一惊,然后笑了,“那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也有过男朋友?只要大家交割得清清楚楚,不是行了?”
“不不不。”婉儿一味摇着头。
“你也死心眼,怎么为了这个嫌他?”陈太太问:“那时候他又还没认识得你。”
“妈妈,君子不夺人之所好。”
“婉儿,另外一句话你听过没有?情场如战场,你做君子,人家可不是君子呢。”
“妈妈,凡事得心安才可以做,他们心安,我的心不安,我做不到,那个女孩子这两个月里不知道伤心成怎么样呢,天下的男人多着,我陈婉不做作孽的事。”
“这算什么话,婉儿?你这个孩子真是!”
“妈妈,我才认得他两个月,有什么放不开的?但是他订婚已经有一年了,我决定放弃他。”
“婉儿──”
“你们不必劝我,我的心意已经定了,你想想看,他订婚一年之久,看到了我,前面的山盟海誓就忘了。我又不是天下最好的,难保将来他认得个更好的,就把我扔了,我怎么吃得消?这种男人,还是不要的好。”
陈太太听着,觉得也有点道理,她肴着女儿仍旧苍白的脸,觉得她的运气不好,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心里喜欢的男孩子,却又是这般情形。
从此以后,她真的说得出做得到,就不见那个姓甄的男孩子了。
那个男孩子跟婉儿的大哥说:“是的,我是订了婚,但是我的未婚妻愿意解除婚约,我伤了她的心,我不是故意的,因为我觉得婉儿更适合我,她就不能原谅我这一次吗?人谁无错呢?”
但是婉儿不肯原谅他。
人家硬看头皮来了几次,就伤心而退了。
大嫂跌脚道:“好好的一段姻缘,又烟消云散了──其实有什么关系呢,小妹偏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整家人都在摇头。这一次大家都觉得婉儿有点偏激,不错的一个男朋友,就这么放弃了,她如果要找十全十美的人,恐怕近年内是难嫁了。
婉儿自己倒有点优悠.来去自若的样子。
忘了家明了?没有。
她没有。
春到小孩子玩大富翁,她就会想起当初到家明家去,与家明的兄弟玩这个游戏──都是以前的事,她喜欢沉思过去,她自得其乐的成份很重。
是的,她没有再找男朋友,有过就行了,不一定要再有。看到别人的快乐,她有羡慕,没有妒忌,她整个人变了,变得很广阔、舒坦、大方。
放弃姓甄的男孩子,她觉得她做对了,那原是别人的未婚夫,天下的男人那么多,何苦害别人也伤心?
天下的男人那么多,但是婉儿却没有再碰见一个她心里所喜悦的。天下的男人那么多,却没有一个像家明了,想到了家明,她的眼泪缓缓的流下来。
真的,恐怕再隔几个月,他的孩子都要出生了呢,也只有祝他永远快乐罢了。她再也不怨他了。然而她心里,却没有一刻不想着地。
婉儿没有再跟男孩子出去。
外遇
从来没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结婚六年了,家明是一个不错的丈夫。至少我想他是不错的,他尽责,而且在家里,他是和蔼的,对两个孩子又好。我没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从来没有。
但是我在他口袋里,发现了一个女孩子写给他的信。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怎么可能呢?一封情书?
家明已经卅一岁了,早已过了收情书的年纪。我把他的西装裤拿出去洗,照例翻一下裤袋,不希望漏了东西,但是却看到了这封信。
我打了开来。
照礼貌,我是不应该读他的信,但是结婚都六年了,大儿子已经四岁半了,还讲什么礼貌?
看到女孩子的笔迹,我很奇怪,信上只写短短几行:
家明: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玫瑰
十七日
信寄出有三天了。奇怪,我并不是十分吃惊,也许因为信写得十分的好。情书或者就是应该如此大胆坦白、不肉麻不造作的。而且字迹又很稚气,像一个孩子写的,签名十分大,好像在什么文件上署名,证明一件事实一样,非常有决心的“我爱你”。
如果家明是教书的,我会以为这是他学生的杰作,但是家明在一间保险公司已经做了四年了。
这个女孩子,是谁呢?
我把信翻来覆去的看。信封上的地址是家明的公司,邮票是本地的。
同在一个地方还要写信,实在是浪漫的。可惜家明是一个结了婚的男人,又有两个孩子。
忽然之间,我发觉我的手是凉的。
难道结婚六年,还比不上一个这样的女孩子?他认识她多久了?他对她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