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学仪却再也没有与陈淇淇说过话。
但是她们没有忘记写信。
很多人都说,中学同学往往是一个人的最好朋友,淇淇觉得她没有福气。
老师越称赞她,她越是孤立。
偏偏老师为了惩戒吕学仪,统统站到陈淇淇这一边来,淇淇叫苦,幸亏快要毕业,这样日子确难熬。
她在信中向林钦浓透露一二,“校园已经有严重政治,真怕出到社会,应付不来。”
吕学仪把信交给华淑君,“你来答。”
“暂时休息吧,大家都要考试。”
这是中学生最后一次考试,之后她们便要进人另一阶段,同学之间也许永不见面,有人要出国,有人找工作,更有些要跟家庭移民,各散东西。
每个人到了这个阶段,都会有所留恋。
吕学仪却决定在这个时候向陈淇淇摊牌。
黎昌意说:“我们好好的跟她说明白。”
“才怪,”吕学仪冷笑,抱手在胸前,“我会尽情讥笑她。”
华淑君说:“你才做不出,我们这四个人最心软的其实是你。”
吕学仪哼一声,“我当这个是侮辱,不是赞美。”
陈哲芳问:“你打算怎么办?”
“由林钦浓约陈淇淇出来见面。”
戏,终于演到高潮了。
其余三个女孩子沉默。
吕学仪摊开信纸,“淇淇,我们到了正式见面的时刻了,星期六(十四号)下午四时,我在女皇公园铜像下等你,我一向准时,但不介意女伴迟到十分钟。”
她们把信寄出去。
吕学仪说:“有得她忙了。”
她猜得不错。
淇淇接到邀请,心情激荡,女孩子要盘算的不外是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发型讲什么话,淇淇更多一层心事,她怕林钦浓失望,也怕自己失望。
林钦浓是见过她的,但近距离相处又是完全另外一回事,淇淇害怕,又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那一天,四个女孩子比淇淇更早到,三点半就已经躲在皇后公园铜像对面的树丛里等待。
吕学仪说:“让她呆等半个小时,我们才出去。”
“不,”华淑君说:“她一来我们就向她解释。”
“明天考地理,会不会影响她失分?”。
她们屏息等候,准四点钟,陈淇淇来了。
她打扮得一如平常般朴素,吕学仪心中很佩服她,倒底不是个轻佻人物。
“她会很失望很失望。
吕学仪不出声,这次恶作剧也许太过份了。
“出去吧,出去向陈淇淇道个歉。”
吕学仪点点头,自树丛中站起来,向陈淇淇走过去。
淇淇转头看到她们,十分意外,“你们也在这里?”
四人唯唯喏喏,“真巧,你呢,你来干什么?”
“我来见我的笔友,”淇淇笑答:“他迟到。”
人家面面相觑,“呃,他也许永远不会来了。”
“不会的,”淇淇十分有信心,“他不是失约那种人。”
吕学仪真正的难过了,“你来见林钦浓?”
淇淇错愕,“你怎么知道?”
吕学仪说:“让我来解释,世上其实没有这个人──”
“你说什么?”淇淇笑,“他已经来了,”淇淇站起来向她们身后挥手,“我们在这一边,请过来。”
吕学仪,华淑君、黎昌意、陈哲芳四人齐齐转过头去,顿时张大嘴合不拢来。
她们不相信她们的眼睛。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英俊斑大的年轻人,白衣篮裤,笑容可掬,同她们笔下的林钦浓一模一样,活生生一步一步朝她们走近。
吕学仪喘起气来,她伸手拧一拧自己的脸颊,觉得刺痛,才知道不是做梦。
“老天!”陈哲芳低呼,“这怎么解释?”
一边淇淇已经迎上去与他握手,两人寒喧几句,淇淇要把他介绍给同学,那小生却笑说:“我们早已经认识了,老实说,鼓励我写信的,正是这四位小姐呢。”
华淑君膛目结舌一个字说不出来。
黎昌意鼓起勇气问:“你倒底是谁?”
那小生笑,“我?我是林钦浓呀,念建筑系第三年,比淇淇大四岁,有一个哥哥,已移民”
淇淇笑,“你在干什么,背家世?走吧。”
他们向同学道再见,缓缓走远,留下惊骇莫名的四人组。
吕学仪她们一行四人一直没有弄明白这件事,究竟是陈淇淇调过头来耍了他们,还是她们弄假成真,变了一个林钦浓出来。
没有人知道。
毕业后,四人也并没有再聚头,在社会里失散,再也没有人提起笔友这件事。
疮疤
王锦芳坐在郭氏侦探社的办公桌前,凝视小冰。
她轻轻说:“小冰先生,为何约我前来?我并不认识你。”
小冰欠欠身,“是,王小姐,可是,你认识我的委托人。”
王锦芳仍然十分好耐心,她问:“你的委托人又是谁?”
小冰咳嗽一声,像是想卖一个关子。
侦探社内空气调节十分舒服,桌上的龙井茶香气扑鼻,小冰脸容凝重,锦芳不介意逗留十多廿分钟听他把话说清楚。
小冰开口了:“王小姐,你得听我从头说起。”
“郭先生,你请讲。”
小冰先沉默一会儿,清清喉咙,然后以旁述员的语气道:“史蔑夫松尼恩博物馆的规模真是大得惊人。”
什么,锦芳一怔,史蔑夫松尼恩博物馆?
他同她谈博物馆?
“王小姐,你听过这问博物馆吗?”
好一个王锦芳,不愧是执业大律师,极好涵养,不动声色地笑笑,
“听说过,相传某英国贵族生下私生子后将孩子送往美国并且叫他姓史蔑夫,后来贵族去世并无其他后裔放将全副财产给这名孩子,这是该博物馆无限大基金的来源。”
小冰颔首,“博物馆藏品包罗万象,超乎想像,他们甚至在巴拿马运河附近占据一小岛,生态学家以其为基地,专门研究岛上热带雨林生物进化。”
锦芳说:“小冰先生,你叫我上来,是谈论博物馆宝藏吗?”
“不,”小冰说:“但是你需把话听完。”
锦芳心中疑窦越来越浓,凭直觉,她相信这位小冰先生不是浪费她时间的人。
小冰说下去:“十多年前,因机缘巧合,我参观了史蔑夫松尼恩博物馆一个十分奇特的收藏馆。”
锦芳看着小冰先生。
“收藏品,都浸在防腐剂中。”
锦芳听到这里,打个突。
“收藏品物全部十分可怖,故此,从不公开展览。”
锦芳忍不住问:“都是些什么?”
“统是畸形的生物。”
“呵,”锦芳毛骨悚然,“包括人类吧。”
“是。”
锦芳越听越奇,这一切,到底与她何干?
小冰说下去:“我第一次看到独角兽、三头狗、无面人……据博物馆研究,生态受辐射元素毒害,会产生匪夷所思的畸胎。”
锦芳终于摊摊手,“郭先生,我的时间有限,话题虽然有趣,可是──”
小冰却自顾自说下去:“我看到一具最奇特的标本,从中国采来,不是亲眼目睹,一直还以为是项传说。”
锦芳当然有好奇、心,她吞一口涎沫,“那是什么?”
小冰抬起头来,“人面疮。”
“什么?”
“相传不幸之人遭怨毒之气纠缠,会在腰间长出毒疮,大如拳头,成形后衍生五官,面目狰狞,睁目咧齿,吸人精血而活,直至事主身亡,它又化为怨气而去。”
锦芳低呼:“可怕!”
“我看到那个疮时也如此惊叫,那疮虽然已死,仍然面目恐怖,作噬人状。”
“是以手术割除出来的吗?”
“啊,王小姐,这才是至可怕的部分,传说患者不能借助任何人之手,必需亲自持利刀剜割毒疮,连根挖出,才有机会存活。”
王锦芳沉默,半晌,她轻轻说:“那该是多大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