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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苏西堕落 第24页

作者:亦舒

“真的没说什么?”

“我想她已淡忘往事。”

朱立生不出声,像是有点遗憾前妻不再着紧他这个人。

她大吵大闹固然可怕,但是全元表示也叫他失望,人就是这样。

“还送礼来?”

不置信的样子。

“对,和气生财,恭喜你,朱先生,可望五世其昌。”

“没谈论到我的鼻鼾、吝啬,以及其它不良嗜好?”

苏西温柔地看着他,"一切只得待我自己发现了。”

“我是否过分催促婚期?”

苏西在这方面相当成熟,笑说:“再踌躇只有更糟,人人都一头栽进去算数,届时适应,有理性的人则全抱独身。”

说得有理。

“我们的婚姻可会长久?”

苏西肯定地答:“不会比一般人更短。”

因为毫无期望,没有压力,也许可以一生一世。

那日,睡到半夜,电话铃大响。

“喂。”怕是无头电话。

“苏西,我是上官。”

苏西一颗心几乎自胸腔里跳出来,。”什么事广

“苏西,你可认识一位叫苏近的女士?”

苏西如进冰窖,"我马上来。”

苏西在睡衣上套上件大衣就赶出去。

在车上她完全醒了。

不知怎地,有种唇亡齿寒的悲枪,她怔怔落下泪来。

上官在接待处等她。

“人在哪里?”

“请随我来。”

在治疗病房看见苏近,苏西已知大迟,没有希望了。

她的双眼与嘴唇都微微张开一条缝,面孔颜色如蜡像一般。

苏西呆呆地看着她。

上官说:“只来得及讲出你的姓名及电话号码,苏西,她是你什么人。”

“同父异母姐姐。”

“我想,你该赶快知会她母亲。”

“是,"苏西问:“她的情况如何。”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中仪器发出警号,看护急急查视,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医生。

上官说:“你刚见到她最后一面。”

苏西握紧着拳头。她不能接受苏近已经魂归天国。

电话接通,上官刻板无情他说出事实。

很奇怪,李福晋女士没有立刻赶来。

苏西呆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神情萎靡不堪。

上官不忍,"苏西,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

“也许,她母亲会需要我。”

上官摇摇头,"我不认为她很关心子女。”

说到这里,她来了。

与大衣内穿睡衣的苏西刚刚相反,她穿戴整齐,化妆得无暇可击,像是去赴宴。

呵,孩子们不需要得体优雅的母亲,他们只需要爱子女的母亲。

苏西真正疲倦了。

“原来你先在这里。”

“是,苏近把我名字告诉医生。”

“为什么是你?"她大惑不解,"我一直在家呀。”

苏西不出声。或者,她想说,苏近一直无法与你沟邀,怕你冷淡,怕你责怪;又或者,你从来没有为她着妞,你设下一套标准,子女无法达到那样高的境界,也只得寓你远去。

医生让她进去看苏近。”

苏西在外头等她。李女士出来了,脚步跟跄,像变魔术一样,她面孔老了十年不止,五官全部挂下来,这时的她,也就是一名老妇。

苏西过去扶住她。

这也是一个厉害坚强的老妇,她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苏西送她上车,着司机把她送回家去。

天蒙蒙亮。

庞大都会已缓缓开动,朱立生一向在黎明时分开始工作,苏西挂电话到他办公室,他亲自来听。

这个号码,专给苏西一个人用。

苏西说出原因。

“可否把婚礼延迟一星期?”

“苏西,那是他们那边的事,如果需要人手帮忙,我这里足有一队兵。”

“不一样。”

“你不欠他们人情。”

“或许是,但在这种关口,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切勿自作多情。”

苏西叹口气,她的确有这个毛病。

苏西觉得她无法如期出发,她轻轻挂上电话。

披上外套,大找母亲。

“神经病,"母亲十分爽辣,"你当然是去结婚,怎么在这种当儿管起闲事来。”

“可早……”

“可是什么,这么多年来都是仇家,到了今日,也根本不必化解。”

“怪可怜的。”

黄女士不再言语。

她并非幸灾乐祸,只是觉得事不关己。

她泡了两杯黑浓咖啡,母女一人一,杯。

半晌,她说:“苏西,不劳你操心,你且结婚去吧。”

对苏西来说,世上只有两个人的意见值得尊重,一是母亲,另一是朱立生,既然两个人都不赞成她留下来,那么,她猜想走开不妨。

“你去探访一下也就是厂。”

苏西点点头,"我一直是个听话的女儿吗。”

她母亲但白地答:“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叫你听过话。”

这是真的,苏西十分庆幸,母亲从来不逼她做任何事。

苏西到大宅去。

她看到母亲过去的头号敌人坐在轮椅里,正与雷家振律师商量事宜。

李女士头低垂着,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在打吨,可是苏西知道一个人抬起头也需要极大的力量。

雷家振看到她,开口叫她:“苏西,你来得正好。”

语气平静,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苏西蹲到大苏太太跟前去,"需要帮忙的话,叫人打这个电话,找这位端木先生,他可靠能干,有事可叫他做。”

李女士轻声问:“他是准?”

“是立生行的总管。”

雷家振吁出一口气,"这就好办得多了。”

苏西问,"苏进与苏周没有回来?”

雷律师摇摇头。

连苏西都低下厂头,忽然她又想起来,"苏近的朋友潘氏呢?”

“他被警方起诉藏毒贩卖。”

“是他领着苏近走这条路,苏近吸人过量——"苏西说不下去。

看护进来把李女士的轮椅推走。

雷家振说:“苏西,明早请到我办公室来。”

苏西不客气,"干什么?”

“苏富来尚有一张遗嘱宣读。”

苏西扬扬手,"我没有时间,你读给其他子女听吧。”

雷家振有点无奈,"苏西,我不过公事公办。”

“那么,就今天下午好了。”

“你很忙?”

“明朝我起程去结婚。”

雷家振沉默。

“好,只得你一人也罢,我运用我的权力,向你宣读遗嘱。”

苏西说:“我要先去打一通电话。”

雷家振说:“我载你。”

“我有车。”

司机驾着大房车过来。

车子到达市区,苏西与雷家振走进律师行,朱立生已经在等。

雷家振愣住,苦涩地酸笑:“你怕我伤害她?”

谁知朱立生"老实不客气答:“是。”

“多好,"雷家振若无其事,"护驾来了。”

苏西发觉雷律师紧紧握着拳头。

朱立生实事求是,"请你立刻宣读遗嘱吧。”

雷家振把一只大信封取出来,开启,取出文件宜读。

“倘若无一子女合乎我的要求,那么,遗产归慈善用途,捐出予无国界医生基金会。”

就是那么简单的几句话。

苏西默默站起来。

对于这张怪遗嘱,苏西不予置评。

朱立生当然更加没有意见。

雷律师斟出酒来,朱立生说:“我还有工作。”

雷家振知道朱氏永远不会再信任她,不禁黯然。

朱立生偕苏西离去,他们如期在纽约结婚。

苏西对婚礼的印象是:一,她不认得任何客人;二,永远有人在拍照;三,鹅肝酱是她吃过最美味的一种。

礼成后昏睡数日,才四处游览,他们搬离市区,丑长岛度假屋居住。

苏西这才想起来:“家父为何订下一张那样的遗嘱?”

朱立生感慨地答:“堕落是何等容易的事。”

“所以,他还不算坏,至少有我们陪。”

“可能这正是他的意思。”

苏西抬起头想一想,"也许,他是想我认识你。”

朱立生笑了。

“你不认为如此?”

“不,我知道他为人,他不会把女儿托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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