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儿跟哪儿啊?窦蒙不仅没插话的份,更是越听越犯迷糊。
“云萧兰,就当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这样你也依我吗?”
“不……”萧兰别开视线,“不管什么决定……我……”
落英纷飞的梨树下,迷离的七月。
守在他门口,迟迟不肯离去的七月。
趴在他膝头,沉睡的七月。
为他治伤,汗流浃背的七月。
……
捉弄他的七月,哄他开心的七月,为他题诗的七月,唱江南曲的七月,被刀砍伤动也不动的七月,拥抱他的七月,亲吻他的七月。
还有此刻泪流满面的七月。
叫他如何做到,当他们从来不认识?!
“你什么!”七月真怕了这书生,屏息等了那么久,都快窒息而亡,也不见回答。“见鬼!”
第9章(2)
七月突然扑上去将萧兰抱起,眼前的石桌顿时被劈成碎石。
“头儿,昨天剿了咱们大半儿个山寨的就是这些人!”
七月心中咒骂连天,看着伤口已经完全撕裂,这下恐怕不想真的跟这书生恩断义绝都不行了。
嗖的一声,那把长月剑已经握在手中。
萧兰见过这把剑,是八卦阵内,一剑斩断巨蟒的剑。
窦蒙也见过那把剑,是昨天晚上为了救尹素华,剿了大半窝恶贼的剑。
七月习惯性地将萧兰护在身后。
“待会儿你只管往山下跑,腿跑断了也不能停下来。”
“我不……”
萧兰头一次见到七月如此决然的表情,似是……似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不,七月……”
“别碍手碍脚,让你快走你听不懂人话啊?!”
七月推开他,受伤的右手所持的长月剑,依旧轻快犀利。
可是肩上迸出的血花,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血流得越急,七月脸上的杀气越浓。迷离的目光里,全是肃杀之气。
长月剑剑气如虹,杀气冲天。
“你还不走?!当真要拖累让我死你才罢休?!”没见他血快流干,胳膊快断掉了吗?这个时候来个惺惺相惜,要一起见鬼去吗?
“云萧兰,你不是依我吗,我的决定是……”杀你个小贼,他说话的时候杀上来,摆明是找死,“我们俩,从此恩断义绝,永不再相见!”
这一战,怕真的是永世隔绝了!让他回去好好找他的尹素华吧!
思其此,七月杀红了眼,长月剑更是无贼不杀。
“窦蒙,你带他离开……还愣着?你先退,我垫后……”再不走……“再不走,我死了就都怪你们!”
“臭小子,死到临头还如此猖獗,你死了就怪我吧!”
恶贼头目的大刀狠狠劈来,七月举剑相迎,肩上的伤口更是汩汩血流不断。长月剑滑到刀把,恶贼看不清剑是如何从刀把上转出,在他胸口划出伤口,他急急后退。
七月退回去,擒杀几个要追赶萧兰与窦蒙的小贼。
“臭小子,我看是你的血能流的时间多,还是我的!”
这瘦不拉几的小子,伤成这样还这般盛气凌人!
大刀再次挥砍下来。
刀光剑影,杀气呼啸。
七月肩上的血顿时奔涌而出,这一刀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几乎破裂。
嘴里鲜血汩汩涌出。
梨花之下,静静散发玉的光华的萧兰,此刻却那么清晰印在脑子里。
人死之前,脑中会浮现的是最惦记的人的模样吗?
七月苍凉一笑,迷离如月,诡异如妖。
“嘿嘿,老贼,咱们……同归于尽吧……”
长月破空——
七月的身体被高高抛起来,又缓缓地,轻飘飘地落下来。
梨花飘的时候,也是这般轻飘飘的吗?
似是无数的梨花漫天漫地飞舞,无边无际,犹若永不停歇的梨花雨。
粉白的梨花深处,会有那人微笑的模样。
那微笑的模样……怎么会……怎么会在此刻如此真切地出现在他如梨花飘落的身体之下。
不……不要!
就在七月无法动弹,老贼的刀再次砍下来的生死刹那。
萧兰飞奔而至,接住七月的坠落的身子,犹如坠下八卦阵陷阱的那次一样,将七月完全护在怀里。
萧兰是永远无法留下七月一人独自离去的。
刀,硬生生地穿过了萧兰的身体。
每次都是七月保护他,这次换他保护七月。
萧兰笑了,亦如七月在梨花深处见到的那样,那么温柔。
“七月,红纸题诗……我当真了……”
我忆君诗最苦,知否?字字尽必心。红笺写寄表情深!
“七月……不是恩断义绝……是相携不相忘……”
我为月,你为云,我愿月随云,相伴走天涯。
“七月……你为月,我为云,我愿云随月……相伴走天涯……”
梨花羞,青果涩。
月悠悠,云悠悠。
那一刀之后,云萧兰命悬一线,若不是鬼大夫不遗余力相救,恐怕他不是昏迷一个月,而是早已经不存在于世间了。
那一刀之后,云萧兰也再也没有见到七月,任他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也没有七月的任何消息。
表大夫说,七月让药王鬼还魂医治眼睛的时候,鬼还魂收了七月为徒,所以七月才有那么好的医术。那么七月该有药王的抢救,也没事的吧?萧兰暗暗祈祷,现在他也只能祈祷了,从他昏迷醒来,所有的事情都是靠听说。
听窦蒙说,他跟七月都重伤的那日,有个人带走了七月。
窦蒙说,其实尹素华那日并不是被七月劫走,而是尹素华自己雇劫匪,劫走自己,为的只是让他与七月分开。只可惜,她高估了恶贼的本性,弄巧成拙,若不是七月与窦蒙及时赶到,只怕是凶多吉少。事后她羞愧难耐,便先行回京。七月不想他因此感到难过,所以宁愿被误会,也不肯说出事实。
窦蒙还说,七月从头到尾就是清白的,每一件事儿都是为他着想。可因为不被他信任,所以那刀砍下来,七月动也不动。
“不是我,你怎么会让我交人呢?”
说这话的时候,七月该是多么的心寒!那刀伤疼,只怕他心里更疼吧。
“……咱们认识这么久,你至少该相信我,哪怕只有一次。”
就算很疼,也会孩子气大声嚷嚷“疼死了疼死了”单纯的七月,他怎么会不相信呢?
心,总在反反复复的思念,与反反复复的自责里揪紧疼痛,一天比一天更甚。
七月啊七月,你不是说我总是轻易放开你吗?其实,我心里念的一直是你啊,一直就只是你。
萧兰闷闷地咳了咳。
恩公也在他伤势好转之后来到云府,告知他不用再去月城了,就当他的恩情,云家已经还了。
七月,现在,我有很多很多的时间等你了。不管世俗,不管伦理,都会一直等着你。
冬天了。
梨园内静得出奇,只有只像兔子的狗,在院中玩着胡萝卜,偶尔乱啃一下,又吐出来,至今它也没能成为吃萝卜的兔子。
云萧兰凝视着小白兔,冷淡的嘴角突然出现一丝弧度,他仿佛看见了那个修长的少年坐在台阶上,按着膝头小白狗吃胡萝卜。
随即,那笑容又消失了,仿佛刚刚从未出现过。
没有了七月,这光秃秃的梨园,还剩下些什么?
萧兰低头,从怀里掏出两个香囊。
绣着“月”字的是七月送给他的,里面装着七月送他的红笺诗。
而绣着“云”字的是,七月那日气极,丢还给他,他所写的红笺诗。
两个香囊之内,都有一小块硬物在里头,那日七月送他的时候,他以为是药物,可是今日细细再模索……
两块硬物极为相似,薄薄的玲珑的似乎并非药草。七月留了什么东西在香囊之内?
他拆开“云”字香囊的夹层,里面放的竟是……当年恩让他拿去月城的那半块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