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傅靖童又瞪他一眼,说:“我在看下面的泳池。”
“有什么好看的?”宗澈蛮不在乎地问。
“你不觉得它好漂亮,像块蓝宝石吗?真想躺在它上面。”靖童说。
“如果我没记错,小姐,你是只旱鸭子。”宗澈讥诮地指出。
“那又怎么样,谁像你,天天泡在里面……”
话刚出口,靖童立刻咬住了唇,晓得自己说漏嘴了。
他立刻挑眉嗤笑:“承认了吧?你天天早上偷看我游泳!”
那个讨厌的家伙,果然不放过追杀她的机会!
“谁偷看你游泳!是你太大声了,吵到我睡觉!”靖童大声驳斥他,白皙的脸上禁不住涌上难堪的红潮。
“笨蛋,你的脸红透了!你一点儿都不适合撒谎。”宗澈冷冷哼道。
黑暗中,他盯著她晕红的脸颊,粉红娇女敕的唇瓣,突然觉得有一股热流从身体深处慢慢涌上来。
若不是他们之间相隔著几尺的空间,他不晓得自己会不会压抑不住,冲上前去抱她、吻她。
自从青春期到来后,他经常会有这种莫名的冲动。
压抑它是那样那样的难受,因为在他的眼里,她也许不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但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吸引他的女孩。
靖童不明白他暗藏的心思,但看著他在黑暗中注视著自己的明亮双眼,她觉得这个沉闷的夏夜,突然变得有点美好。
他的嘴巴虽然挺坏,他脸上的嘲笑虽然挺刺眼,她却舍不得转身入屋。
棒著几尺的空间,感觉不到他身上平常隐隐带著的威胁感,在淡淡的月色下,
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感觉很平和,也很安然。
天知道她有多久,没有跟他这样子平和相处过了!
“你的额头怎么回事?”她突然发现他贴在额角的胶布,轻皱了皱眉。
宗澈伸手模了模额角,耸了耸肩,“今天在球赛上擦伤的。”
“妈妈看到了,肯定又说你跟人打架,说你粗野了。”
“随她说,反正她向来不喜欢我。”宗澈淡淡地说,早已经习惯了靖童母亲对自己的排斥。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宗澈终于忍不住了,故意装作蛮不在乎地问:“你今天的预选赛怎么样?”
靖童抬脸望向夜空,嫣然一笑,弯弯的眼眉像极了悬挂半空的月牙儿;。
“大师说我很不错。”
她笑得好高兴好高兴的样子,宗澈心底却有些不是滋味。
他望著蓝汪汪的水面:心底里有些涩涩的味道,他不愿承认,这是因为舍不得她离开。
“阿澈,我明年会去维也纳,你呢?你将来有什么打算?”注视著他有些落寞的侧面,靖童突然问。
“不知道。”他的眼神里有几分迷惘。
虽然爷爷对他很好,虽然她在他心里有著很特别的位置,但是他总有一天要离开傅家的。
在这里,他永远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可是他该去哪儿呢?
在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一个地方是属于他的?有没有一个人在等著他呢?
“也许,我会开间温泉小旅馆。”
“就像你外婆在南部的小旅馆那样子的?”
“你知道?”宗澈有些讶异地看她。
“你忘了?你以前告诉过我的。”
靖童白了他一眼,回忆起他小时候说过的话:“你说,是日式的两层小旅馆,杨杨米踩上去会咿呀咿呀地叫。旅馆后面就是山,从山上引来的硫磺温泉水,注入花园里的鹅卵石山泉池里。傍晚的时候,你外婆在花园的棚子下纳凉,你就在温泉里游泳,经常泡得头昏昏的。”
宗澈心里感动起来,因为她的话让他想起了至爱的外婆,也因为她还记得他初来时说过的许多话。
为了掩饰激动,他故意恶作剧似的笑说:
“还有,你忘了那些旅馆鬼故事了吗?那些贴在墙上爬行的日本长发女鬼,半夜平贴在屋顶,专等客人一张开眼,就扑下来……”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靖童慌忙捣住耳朵,用力瞪他。
他以前经常恶作剧地说许多鬼故事给她听,恐怖的程度经常吓得她在偌大的卧室里睡不著觉。
宗澈趴伏在栏杆上,侧头嗤笑她:“胆小表!”
“阿澈,我拉琴给你听。”靖童今晚好高兴,因为今天通过了预选赛,也因为她好久没有和宗澈这样子平和的聊天了,“你以前最喜欢听我拉琴的,不像现在,脾气坏得像个臭鸡蛋!”
“是吗?”宗澈不置可否。
靖童轻快地奔进卧室,取来了小提琴。
“今天在比赛上听到有人拉这首曲子,我很喜欢,就向他要了歌谱。这首曲子呢,是讲夏天的夜晚,在蓝色的海边,白色的沙滩上,一对少男、少女牵手并肩看海。”那对少男、少女是一对恋人呢!不过这话她没有告诉他。
悠悠的琴声在静夜中飘荡,她神色迷离,长发垂肩,雪白衣裙沐浴在淡黄的月光下,全身仿佛反射出一圈淡淡的光芒。
他的世界似乎都被淡而柔美的旋律包围著,而在她明亮温柔的瞳眸里,只有他一个。
而一直到过了很久很久以后,宗澈都依旧记得这个夏夜,记得那个雪白的小鲍主,曾经用她那双弯弯的眼眸,带著笑意注视著自己。
“真像拉锯,维也纳大师的品味也不怎么样。”即使再怎么感动,宗澈依旧趴在栏杆上,说著心口不一的话。
“对牛弹琴。”靖童搁下了琴:心里却还是觉得好高兴。
是啊是啊,他就是一只又别扭嘴巴又坏的笨牛,可是她就是喜欢跟这头笨牛待在一起。
这个一如平常沉闷的夏夜,不知怎地,空气里有种淡淡的、温馨的气氛在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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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嘟……
凌晨三点,宗澈房间里的电话突然铃声大作,它响了一遍又一遍,锲而不舍地响著,坚持要与床上人的嗜睡意识作拉锯战。
“唔……”宗澈闭著眼睛,模索到床头柜上的话筒,吐出迷糊的声音,意识依旧沉浸在黑甜的睡梦中。
“阿澈,我是金耀叔,你已经睡了?不好意思打搅你睡觉,我、我有点事情,想麻烦你一下。”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忐忑不安的男声,声音里带著浓重的茫然与沮丧。
然而宗澈沉沉睡著,他只是无意识地压著话筒,完全不知道话筒那头有个急待救助的人。
“阿澈,你上回推荐给我的那支股票,我当时不敢买,后来看它越升越高,我忍不住就买了好多。你上星期叫我趁高抛掉,我又不舍得,现在它跌下来了,亏损了好多,该怎么办?阿澈,它还有机会吗?
我今年损失惨重,这次把养老金都拿出来打算翻本,结果又亏了。我老婆天天跟我吵,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向她交代。阿澈,你这么聪明,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半晌得不到回应,沮丧中的人更加惶恐不安,话筒里传来了哭腔:
“阿澈,难道连你都觉得没救了吗?你帮帮金耀叔吧!阿澈,金耀叔这辈子做人真衰,当了半辈子没用的小鲍务员,家里老婆孩子都等著吃饭,现在连最后一点积蓄都败光了……”
他喋喋不休地哭诉著,却听电话那头传来咚的一声响,然后再也没声没息了。
“阿澈……阿澈……阿澈……”
救命浮木离他远去,那头执著话筒呆立的五旬男子,陷入了一片绝望之中。